「難道有人困在火場?」他面露驚詫,「阮大人,你身邊這幾位高手怎麼都不去救人呢?」
阮清明臉色鐵青,是,他算錯了一環。原本,他們應該要來得遲一些的。那樣,他就有時間布置完最後的假象。可是,很顯然,龍斯來早了。是這樣恰到好處得早,還是比他預期中更早呢?
龍斯執意問道,「阮大人,這里面到底是困住了誰?為什麼不去救?為什麼就任這火將人燒死了呢?」
阮清明不甘地握緊了雙拳,「剛才阮某看錯了,我從房中逃出時並無見到有人困在里面。」
「是嗎?」龍斯回身叫道,「紀管事,雲霜可找到了?」
紀小魯很快沖上來,面色慌張,「還沒。雲霜姑娘昨個夜里對其他姑娘說有遠客來訪,便匆匆進了‘香園’,到此刻還未回去。」
龍斯看向阮清明,「阮大人看到雲霜了嗎?」
阮清明冷哼,「龍六爺,那雲霜姑娘與我素不相識,我怎麼可能見到她呢?」
「沒有嗎?」龍斯直視著他,「你不是雲霜的遠親嗎?雲霜不是八年前你遣來的探子嗎?你怎會與他素不相識?」
阮清明笑,「龍六爺,說話要有憑據,不可血口噴人!」
龍斯上前,嗅著他身上的氣味,「傷別離啊,傷別離,你讓雲霜給了喝了這麼多年的傷別離,怎麼會忘了雲霜呢?」
阮清明慌忙捂住口鼻,「龍斯,你這個小人。」
龍斯笑,「阮大人這麼緊張做什麼?難不成阮大人知道傷別離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嗎?這里有幾百人都不知道,怎麼偏偏阮大人知道了呢?」
火花橫飛,阮清明在火光中看到了龍斯眼中隱藏的光芒,那麼狡詐!
「龍斯,你有何證據?」阮清明腳下一個趔趄,身邊的黑衣人慌忙扶住他,被他一把推開。
「無憑無據我怎敢擅動當今首輔?」龍斯回頭,「阮大人,你千算萬算,卻忘了,這‘洞庭’是我的。還有誰比我更了解‘洞庭’呢?為了等你,這‘陶舍’整整等了十年,今天終于派上用場了。你用大火燒了你的屋子,卻忘了,雲霜是‘洞庭’的人。雲霜怎麼會不知道‘陶舍’的秘密呢?」
話音一落,有人搖晃著走了出來,竟是本該葬身火場的雲霜和阮永明。
阮清明後退一步,「你們,你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龍斯笑,「阮大人,你縱火行凶,意圖加害雲霜和阮永明,是也不是?」
阮清明看著在場的眾人,看向身旁一干黑衣人,「我身為內閣首輔,怎麼可能被你們這群烏合之眾收押?朝堂之上無使臣,你們能奈我何?」
龍斯搖頭,重重嘆息,「邱大人,咱們南德的皇朝律法是怎麼說的?」
邱子生趕忙回答,「縱火行凶,加害他人,致傷者,即刻收押。若有違抗,可就地伏法。」
「唉,」龍斯又是一嘆,「這律法上怎麼沒有說,阮大人抓不得?」
阮清明指著龍斯,「你,你們——」
龍斯一揮手,輕聲喝著,「邱大人,別讓阮大人等急了。」
忽然之間,黑衣人急速飛向龍斯,還沒有近他的身卻被內力震回,紛紛捂著胸口跌落在地。剛剛是——誰出的手?
紀小魯拍拍手,看著一群不堪打的高手,「就這兩下子,也妄圖偷襲我家六爺!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龍斯恭敬地垂頭,好脾氣地說道,「阮大人,請吧。」
第十五章落定
阮永明中毒身亡。阮清明押解回京。阮淨月昏迷不醒。
這便是最終她想要的結局了嗎?
「金家小姐大婚,听說六爺要去賀喜呢。」紀小魯邊嗑著瓜子邊嘆氣,「原本,那新郎的位子該是六爺的,可憐六爺,腿廢了,還非要去自取其辱。這些年,那些流言蜚語已經讓他不得大戶小姐們的喜歡了,偏偏還廢了腿——」
「小魯,」房以沫忍不住輕斥,「你不必天天念叨,我也知道我欠你們六爺一輩子還不掉的恩情。」
紀小魯諂媚地笑,「你要不要嫁給我們六爺?這樣,不用一輩子,你也還清他為你所做的犧牲了。」
她輕輕問著,「淨月為何還不醒來?」
紀小魯冷了一張臉,「這個短命鬼有什麼好?你就寧願要他也不要咱們六爺?」
她輕笑,「小魯,在我眼里,淨月只是個孩子。我要不要龍斯與他無關。這十年里,我心心念念全是報仇,如今,阮永明死了,我卻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阮永明死了,因為他欠你。他該死。」紀小魯憤憤地說著,「照我說,這阮家不知害死了多少忠臣,早該死了。」
「可是,」她低喃,「淨月該是無辜的啊。都是因為我,他才會不得不面對家破人亡。我真怕,有一天他長大了,也會恨著,也會報仇。那時,我情何以堪?」
「早就說不要救他,」紀小魯咕噥,「六爺卻非要救他。」
她低聲嘆著,「如果淨月听見我說話,會不會醒過來?會不會听我一句解釋?會不會不去恨我?」
紀小魯正色道,「以沫,就算他醒了,你與他也只能是陌路。你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會饒過你嗎?」
「淨月,」她想著昔日淨月臉上全然的信賴與歡欣,「淨月不曾虧欠我。如今,我已欠下他許多許多。」
紀小魯著急地牽了她的手,「以沫,你就不要想他了。反正,你也不一定能見到他了。」
她大驚失色,「怎麼會?」
「昨個兒有個大和尚來了,」紀小魯看著她蒼白的臉,「他說,他與阮淨月有緣,願意帶他走,來日方可得一善果。」
她皺著眉心,「你們為何瞞我?」
「不是咱們非要瞞你,倘若你知道了,怎麼肯任他走了?」紀小魯低嘆,「以沫,你該知道,以諍止諍,永無止境。倒不如眼不見為淨,說不定那阮淨月在佛門看透世事,反而放下仇恨。」
「龍斯——」一股怒火在她心頭燃起,「知道嗎?」
紀小魯避開她的眼神,「以沫,六爺不過是為了你好。」
「所以,這是他搞的鬼?」她悄悄握起了拳,「他憑什麼擅自處置淨月?」
「也不算是擅自處置,」龍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阮永明死了,阮清明鋃鐺入獄,雲霜已然瘋癲,你道阮淨月還有什麼路可走?他會乖乖留在你身邊嗎?倘若他留下,是不是十年之後再來尋仇?以沫,他需要有人開導他走出迷霧,而不是沉溺于怨恨。」
「為何你從來沒有勸過我?」她盯著他,「龍斯,為何你從不勸我放下仇恨?」
他嘆氣,「因為阮家的人已經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即使不是為你,他們也該受到懲罰。而你,不過是個弱女子,何罪之有?」
「龍斯,」她垂下頭,「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報仇之後其實一點也不快意?」
他看她滿是悔意的面容,「你不快意,因為你良善;你不快意,因為你對阮家有情;你不快意,因為你已放下仇恨。以沫,放過自己吧,你已經告慰了你爹的在天之靈,你已經可以去做十年前的房以沫。你——全都忘了吧!」
她無聲息地走出門去,看著滿園盛放後漸漸凋零的桃花,她到底要到何時才能真正忘記?她到何時才能終于放過自己?
「六爺,」紀小魯走上前來,「你為何不告訴他,阮淨月不得不走?阮淨月已經不是她所認得的阮淨月?」
他重重嘆息,「怎能說呢?若是說了,她又要把這罪過全都攬下,怕是一輩子也放不過自己了。他雖無辜,以沫又何嘗不無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