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宇單听她弟弟說的這兩句話就已開透了心,忍不住炳哈大笑︰「榮宙,你承讓了?」
「當然,當然。你居長,此其一。大唐天下,武後一朝,國泰民安,不是史有明證嗎?」
榮宙從來都只愛躲在幕後領受他的實惠,這種風頭,他不稀罕。
榮宙心想,女人都是天下間的笨人,擋在前鋒的誤以為獨領風騷,其實必然是身先士卒。
從前的鄒小玉如是,如今的榮宇如是。
榮宇實實在在地樂不可支,道︰「你是無所謂了,不知韓統如何?」
「韓家不會堅持,我們不妨把你出任榮氏集團執行主席列入為合作條件之一。」
榮宙這個看法沒有錯。
當榮宇、榮宙、韓統、韓植坐到韓氏家族會所的主席室去作最後的商議密談時,榮宇提出的要求,韓統一口答應,道︰「這沒關系。榮氏股權實際上易手後,只不過請榮必聰當太上皇去,由榮宇擔大旗是順理成章的事。我和榮必聰不妨向外發表聲明,這是實際栽培第二代繼承大業大統的一個部署。至于你們出讓的榮氏股權,我們另組公司,歸納其中,由韓植出掌。你們這新一代,有商有量,新人新事新作風,必會干出輝煌的成績來。」
那就是說在幕後控制榮氏股權的是以韓家為大股東,出面操縱榮氏企業運作的人依然是榮宇與榮宙。
如此一來,榮氏姊弟既把榮氏股份賣個絕好價錢,又依然掛上行政管理的名餃,實行名利雙收。
韓統是個務實人,他不怕市場人士不知道這是他大勝榮必聰的一場把戲。
幾難得榮必聰養出一對利字當頭不念親情的兒女來,成了他銅皮鐵骨的死門,他無任歡迎設立榮氏企業的偽政府,讓榮宇出她的風頭去。
韓植坐在一旁,一直保持緘默。
韓統看這佷兒一眼,道︰「韓植,新成立的控股公司一事,由你負責了;動用韓氏基金去收購榮宇與榮宙手上的榮氏股份,要盡快通知韓家各房人等敘一敘,循例投票認可,都交你去辦了。」
韓植只能勉強地點點頭。
他的腦袋不住重現榮坤向他哀求的畫面。
榮坤說︰「如果你愛我的話,請別傷害榮必聰。」
韓植問她︰「是為了我愛你,你愛榮必聰?」
第3節享受傲視江湖
不能再想下去了,韓植告訴自己必須停止朝這個方向想,不然,他會誤以為自己向榮必聰下手是為了妒恨。
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形勢逼人。
問題是,他韓植有沒有如此偉大的心靈與胸襟,為了榮坤去拯救榮必聰。
韓統當然沒有留意到韓植的面有難色,他回轉頭,以長輩的身份,對榮宇與榮宙囑咐,說︰「我的管事經紀已經差不多掌握到市場上百分之十一的榮氏股權了,如何好好的向榮必聰解釋當前大勢,那就是你們兩位的責任了。」
韓統自然沾沾自喜,韓氏家族在他帶領下向榮必聰迎頭一擊,且中要害,真是他畢生最偉大的商業成就之一。
輪到自己享受傲視江湖、縱橫四海的架勢時,怎麼能不打從心底里笑到臉上來。
就是榮宇與榮宙也吁大大的一口氣。
在他們被榮必聰作商場軟禁之前,先下手為強,是險勝的一著。
這麼多年來,受制于嚴父的權威之下,榮宇與榮宙真有點迫不及待地要看自己如何在父親面前威風八面。
這一夜,榮家是自莊鈺茹與鄒小玉去世以來,最風聲鶴唳的。
榮宇與榮宙以二對一,跟他們的父親攤牌。
榮宇很清楚地告訴了榮必聰︰「爸爸,我們覺得在新的股權組合下,你應該好好享受你手上那百分之四十二的股息,而由控制了百分之四十三股權的我們,為你鞠躬盡瘁地打天下去。」
榮必聰听罷,冷靜得有如一尊佛。
榮宇反而被他的這個反應微微嚇著了,拿眼神示意榮宙加入助陣。
榮宙清一清喉嚨,說︰「爸爸,我們跟韓統商議過,在餃頭方面,你喜歡仍居榮氏非執行主席,還是易名榮氏永遠名譽董事長,我們都尊重你的抉擇。」
這麼的一番話,淒涼得猶似對戰敗國的君主下旨意,問他喜歡以飲毒酒自盡,抑或願意紅綾三尺懸梁一掛,從此改朝換代。
自古以來,弒父篡位者不只榮宇與榮宙二人。
榮必聰緩緩地站起來,神態依然自若,說︰「這幢房子也是榮氏企業名下的物業。你們母親曾在生前千叮萬囑,她的靈位要在三樓的小佛堂永遠供奉,每日三炷清香,榮宇,你別忘了囑咐菲佣好好關照。」
「是的,爸爸。」
榮宇忽然覺得眼眶一陣溫熱,她不能解釋為什麼自己有這個反應。
一切不是進行得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嗎?
或許榮必聰那副從容就義的氣概,顯示出一份凜然不可侵犯的架勢,仍然非常有效地震懾著她的心。
榮必聰走近一雙兒女,以炯炯有神的眼光凝望著他們,心平氣和地說︰「是有隔代遺傳這回事的,你們像你們的外祖父與姨母有甚于我和你們的母親。」
榮宙稍稍遲疑,說道︰「爸爸,對不起。」
榮必聰伸手拍拍兒子的肩膊,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親口給你說過的話,在市場游戲規則與本地法律的範疇內,兩陣交鋒,公平斗爭,勝者為王。我失之于疏忽,忘記了上場無父子這回事,是我的敗因,死而無怨。你要窮一生的時間去思索、追悔,從而恐懼報應,是因為那已死的幾條人命而已,我誠心的祝你好運。」
榮必聰回頭輕撫一下榮宇那頭卷曲得極其美麗的秀發,道︰「女孩兒家不曉得放親情在你生命的第一位,你的損失比你的弟弟要大,榮宇,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話。」
說罷了,榮必聰頭也不回地走出書室,直出大門。
在他坐上那輛仍是一身金光燦爛的勞斯萊斯後座時,他回頭望了這座巍峨的榮家府邸一眼。
一種去國歸降的感覺侵襲心頭,令他渾身痹痛。
原來掉了江山的滋味是這個樣子的。
再不能細描一個極度傷痛的人的感受了。
夏童收到榮必聰的字條是在翌日。
字條是這樣寫的︰夏童︰交給你最後的一個主席私人助理的任務是,請設法告訴韓植,千萬別誤會榮坤。我,作為榮坤的親生父親,以我的生命擔保,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在可能的範圍內,請好好地照顧她。
榮氏改組之後,榮宇與榮宙在很多方面都需要韓植扶持提點,請他一並包涵了。
從沒有把榮坤的身世披露,只為我對鈺茹的一個承諾。今日食言了,相信她在天之靈,一定會諒解。
夏童,請相信,你是我除榮坤母親與榮宇、榮宙母親之外,最最最最最敬愛的女人。
真的後悔,怎麼蓋世聰明的我,在菲律賓的小島之上,竟不曾大踏步走進你的房間去。
祝你快樂得一如夏日陽光下的小童。
榮必聰天!
夏童看罷了字條,吐一吐舌頭,吁一口長長的氣。
筆事原來是這樣的。
那麼,榮必聰到哪兒去了?
這真不是一個很難猜測的問題,必是在他獨自擁有的菲律賓小島上無疑。
是的。榮必聰躲在小島之上,躺在榮氏別墅那間面海的睡房內,睡香甜的一個午覺。
經過這麼多年的心靈掙扎,忽然得到了解決,一陣難以言喻的疲累令他無法不沉沉大睡。
榮必聰是赫然發覺榮宇與榮宙對自己的出賣原來是另一番成全。
九泉之下,有日再與鈺茹相逢,她也不好意思再堅持只有榮宇與榮宙是他榮家的骨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