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今才明白︰世間上那種苦打成招的痛楚,是可以蠶食到人的骨髓里。
慘絕人寰的不是酷刑,而是那個冤屈的罪名。
貝欣奇怪她經歷了這一次的變幻而不曾奄奄一息的病倒。
是不是她在事業上的一帆風順,的確令她精力充沛,真是連她自己都混淆不清了。
旁人眼中的貝欣,當然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
自從悶聲不響,以高價收購了信記集團的連鎖網絡,她掌握的百貨業更是業績輝煌之後,再加上押在地產上的重注,已因著香港的地產業在《中英聯合聲明》的確立與《基本去》草擬成功之後,令市場信心復蘇的情況下,不住地回升上揚。再加上當八七至八九年,不少香港企業移資美加,貝欣卻獨樹一幟,奮勇投資國內地產,到了九十年代,貝欣的留港愛港決策使她本人的資產與高氏資產都增值多倍。
市場人士對這顆亮晶晶的企業紅星,有一個稱譽,叫貝歡做「女凱撒大帝」。
因為凱撒大帝的名言是︰「我看到了,我來到了,我征服了。」
貝欣是企業空間內的一只振翅飛翔的禿鷹,她在作萬里翱翔,只要看到獵物,就俯沖下去,將之噬食。她是不大管大地上在發生些什麼,似乎她的堅定意志與方向,主宰了她的行動。
從不失手。
從無敗績。
對于當時雄霸天下的凱撒大帝,都有反對派,都有人想把他置之死地而後生。
包遑論貝欣。
在商場上,她每贏一仗,就證明有一個失敗者,這些敗軍之將,有半數不甘不忿,不肯心服口服地俯首稱降的,自然成為貝欣的死敵。
這些敵人在未曾有實質的行動和成果報復于貝欣時,他們以為最有效也是惟一的能傷害貝欣的,就只是四出發放謠言。
貝欣那順之者生,逆之者亡的女凱撒大帝形象開始牢牢地建立起來。
最大力的附和者自然是輸得最慘的貝剛家族和高驄、高驥等等的親戚。
貝欣只能坦然地把這些傷害和冤屈她的情況照單全收。
她倒是不以為然,也沒有看成是一件煩心的事。
別人怎麼看她,對她的影響跡近于無。
這些能以功利為大前提而對她施以暗箭的人必不是永遠的敵人。
只要有一天貝欣對他們有利,便會立時三刻搖身一變,成為貝欣身邊搖旗吶喊的兵丁。
貝欣最緊張祖母、葉帆與文子洋對她的感覺與觀點,為了他們長遠的安樂起見,她尚且可以忍痛誤導他們,委屈是甘之如飴了,又怎麼還會緊張那些市場內的褒與貶。
她下意識地也有時是刻意地讓她的惡名遠播,毫不解釋,她盼望能借助這些不利于己的謠言,拉近葉帆與文子洋的距離。
往後這些年,貝欣的預料是不差的。
第五部分
第4節晉升機會
這陣子,文子洋跟葉帆恢復了頗親密的來往。
除了主觀的意願之外,事實上,文子洋與葉帆也真有足夠的客觀條件成為一對談得攏,甚至可以並肩作戰的朋友。
他們都本著原本在求學時期就已發揮得很好的,對華人社會的愛心,盼望能在香港這個後過渡期內做一點事,作出實際的貢獻。
文子洋對葉帆講了他父親的故事,說︰「我骨子內流著父親的血,他在牛棚受盡磨難時,仍沒有對國家埋怨半句。其後,‘文化大革命’過去了,他放出來之後己垂危,重托了崔昌平醫生照顧我,臨終時,父親對我說︰」‘你到外國受教育是好的,學到了別人的長處優點,回來教育我們中國人。
「‘子洋,你什麼都可以做,只不能假借中國與中國人的種種困難為借口,而引入外國的勢力對祖國進行欺壓。
「‘中國人的傳統是士可殺,不可辱。對我們國家只可以關起門來提出建議和要求,打開了門,面對世界,必須團結一致。’」這是我父的遺言,是他惟一囑咐我的說話。「
葉帆很是感動,道︰「對的,我們回到香港來,更貼近祖國一些,做多些對民族有利的事是責任。我看這回歸之前後,總有很多情況需要我們堅定的意志為香港的前途爭取的。」
「你願意分你的心神與精力在公益之上?」
「從前不是這樣嗎?做了義工,一樣能把書念得好,考取獎學金。如今一邊參與香港的公益,一邊在工作崗位上努力,不見得會顧此失彼。」
文子洋高興地說︰「你能有這種信心就好。」
「當然有。」葉帆的情緒這陣子的確因為與文子洋恢復了正常而頗密的來往而提高了,她興致勃勃地告訴文子洋︰「我服務的誠發金融集團最近要提升一人在商人銀行方面當經理,雖然經理頭上還有高級經理和董事,但怎麼說也是行政管理層了,能攀升這一步,是一個突破。
「你的意思是說,你有這個晉升機會。」
「爭奪這個位置的人很多,到最近,以過往功績表現而論,我已入圍了,只在我和另一位男同事之間挑選一位。」
「女權至上,擁護你。」文子洋吶喊。
葉帆笑起來了,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努力表現當然是為爭這個經理寶座,因為照目前市道復蘇得如此迅速而言,我相信上市與集資的活動會不斷增加,能在商人銀行業務範圍內成為成員,前途是很好的,我相信我會出人頭地。」
「很好,我會為你這位未來的女強人歡呼。」
「可是,路途還遙遠呢,今次能晉升的話,就是走了捷徑,否則,只不過是走得辛苦一點,繞了個大圈子,多費了力,終于會到達目的地的。」
「我對你完全有信心。你爬上方淑嫻家,對她履行諾言的故事,仍歷歷在目。」
葉帆笑了,道︰「回想起來,那個攀樓梯的困苦過程真是寶貴的經驗,現在每逢遇到困難,我都十分輕松地克服過來,沒有什麼大不了,怎會辛苦得過從前。」
文子洋也興奮地說︰「太好了,中國人什麼苦頭沒有吃過,養尊處優的是歐美人士,他們窮不得,捱不慣,我們卻已有困苦免疫能力。」
文子洋興奮地緊握著葉帆的手,道︰「告訴你,我決定從政,直接為香港人服務,好不好?」
「太好了。」葉帆開心得雀躍起來。
兩個朋友情不自禁地擁抱歡呼。
然後才忽然覺得尷尬,就分開了。
葉帆急忙地抓住另一個話題,以掩飾她不該有的過分喜悅和興奮。
「我給方淑嫻回信時,會得告訴她有關你從政的消息,她的來信老叫我問候你。」
「是嗎?她現在仍在三藩市,生活可好嗎?」
「不錯,過去的苦難已成過去了,她一直跟我有來往,還待我照顧彼得。」
「彼得?」
「你忘了嗎,我那只寶貝沙皮狗。」
「我沒有忘記,不是說彼得已經老死了?」
「是的,方淑嫻經常代我去掃墓。」
「嗯。」文子洋道︰「你仍掛念彼得。」
「一輩子忘不了它,它對我的恩惠至大至重。」
葉帆說到這兒,忽然的臉色一沉,她不願意再想起彼得對她的恩惠,如果連這小狽的恩義也忘不了的話,她應如何面對貝欣了。
這些年葉帆的心理壓力非常沉重,在文子洋還沒有出現,或應該說在他真正的身分沒有揭露之前,葉帆一直以為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貝欣。及至文子洋對她表示了不可能忘懷舊愛時,葉帆嘗到了生命沒有文子洋的那番滋味,她才驀然發覺失去了他會是如此苦痛與失落。她幾乎對上天發重誓,只要有一天文子洋回到自己身邊來,她將不惜以任何代價交換,惟其葉帆可以仍然幻想與文子洋的情緣得以再續,她才有力量奮勇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