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兒一樣有朗月、和風、浪聲、樂音,一切一切人世間浪漫的情調,流竄在富貴繁華的氣氛之中。
千千萬萬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情與景,只有貝欣幾乎忍不住要垂淚。
當她回到家去時,照例必到章翠屏的睡房去看她,只見祖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干睜著眼等她。
貝欣嚇了一跳,她腦于里忽然霍霍地轉出那個她在鑽石山誤認了陳大嬸家姑為祖母的可怖經過,章翠屏的神情就像她,死灰一片,貝欣沖上前去,驚問︰「女乃女乃,你不舒服了?」
章翠屏沒有說話,她以顫巍巍的手指著床頭的信,示意貝欣看。是大陸來信,信末蓋著紅艷艷的印章,很簡單地寫道︰經調查,所有有關貝元及貝清之文件,均無下落。
信寄自大連。
貝欣握著章翠屏的手,道︰「女乃女乃,別擔心,我正想到了辦法。」
那封大連的來信放在高駿的辦公桌上,貝欣說︰「你有把握沒有?」
斑駿燃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問︰「你懂玩沙蟹的,是不是?」
「你要賭一鋪?」
「我會贏。」
「好,預祝你勝利。」
斑駿把貝剛直接約到律師行來。
「為什麼要嚴重到在這兒討論事情?」貝剛問。
他的情緒似乎已不如上次在高爾夫球場那麼緊張,畢竟整件案子擱置了太久,生了個反效果,貝剛開始在一大段擔憂之後,往好處想,懷疑貝欣拿不出證據來。
斑駿說︰「文件太多,拿不出去,故此請你來看。」
他把手擱在那個厚厚的文件檔案上。
貝剛的臉色開始緊張了。
「貝欣那個女人打算怎麼樣?」
「她打算正式委托我通知你,把應屬于她的產業清楚移交,且沿用我們的老拍檔桂常芷會計師樓負責核數。」
貝剛正要開口說話,高駿就伸手攔住他,道︰「慢著,事情很簡單,你耐心點讓我說完。你當然要查看全部有關貝欣身分的文件,都在我這兒,但我不能給你看,請盡快委任代表律師,給我正式公函,好讓我把文件移交他代你審查,正確而無疑點之後,你就清楚過賬。
「貝剛,別節外生枝,我告訴你,貝欣隨時歡迎你跟她打官司。她證據確鑿,贏定了。」
貝剛的臉色青紅不定,問︰「為什麼你要當她的代表律師?我可以加碼。」
「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
「什麼話?」
「你說你跟我賭一場,讓我三棍。可以,但注碼是超逾你一半的身家,我才賭。」
「高駿,別在這個關節上頭,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怎麼會是不著邊際的話?再踏實不過了,不是嗎?當我和貝欣結婚之後,夫婦倆無分彼此。」
貝剛刷地嚇得推掉椅子,站起來。
「你要不要我重新再說一遍?」高駿說。
貝剛緩緩地重新坐下。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擊他的分量比較股市暴瀉百分之一千還要大。
他意識到自己快要失掉一半身家。
「貝剛,財散人安樂,你打這場闢司的話,我們奉陪。何必讓自己百上加斤呢,貝欣叫我代表她打這場闢司,不費分毫;你呢,沒有這種便宜可佔。再說,和氣生財,我們做成一家人,高家轄下的連鎖百貨店網絡,加上高家長久以來跟城內香煙攤檔的良好關系,必然由貝欣掌管,只要她把你們貝家分銷的那些牌子的香煙照顧得好一些,幾個回合錢就已回來了。」不必以反面話要挾他,這樣說,貝剛應該心知肚明。
「我需要考慮。」貝剛為了維持他的自尊,他不能不這樣答。
這一役,他月復背受敵,輸得不是不慘的。
「請隨便,別忘記了,你在地產上押了重貨。」
這最後一句話,等于擊中貝剛死門。
為什麼?
因為這就是說高駿知道貝剛極需現金周轉,香煙分銷生意是他的印錢機器,他沒有資格跟他賭這一鋪。
無疑,高駿是時來運到的。
這一盤商場沙蟹游戲,高駿堆出面前所有的注碼,貝剛不敢為了看對方的底牌而賭下去,他自動放棄了。
貝剛最終連代表律師都懶得雇請,向高駿投降說︰「你擬好文件,我簽給你的女人。」
「謝謝成全,全由我方支付律師費。」
不久,在高駿的辦公室內,貝欣第一次正式跟她的這位堂叔叔見面,旁坐的是臉色紅潤的章翠屏。
貝欣很有禮貌地說︰「剛叔,我是貝欣。」
貝剛點頭,向她打量一下,望著章翠屏說︰「恭喜你,伯娘,骨肉團聚。」
「多謝。」
在動筆簽名授權核數師點核財產賬目之前,貝剛忽然對貝欣說︰「貝欣,我可否提出一個請求?」
「剛叔,你說。」
「貝家的大宅就讓給我們這一房成不成?」
這麼一問,高駿睜大了眼楮,異常緊張。
他沒有想過貝剛會有此一著。
如果貝欣認為這個答復無足輕重,那就錯了,這極可能是貝剛的最後一擊。
只要貝欣肯讓步,就如堤壩找了個缺口,可以讓水一瀉千里,威力無窮。
因為貝欣對自己應該得的一分一毫都輕易錯過的話,等于她現今得到的已經是喜出望外的多了,極易引起貝剛的懷疑。
可以認為她是以假亂真,有可能懷疑貝欣要草草了結此案,袋袋平安。
惟其不怕跟貝剛拖,他才會認為拖對他不利而快快完結此事。
斑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不能開口提示貝欣。否則,更是圖窮匕現。
斑駿嚇得閉上眼楮,然後就听到貝欣很鎮靜地答︰「剛叔如果喜歡貝家大宅,認為你們一房人住邊了不方便搬出的話,我們叫測量行估價,就賣給你吧。反正,我跟女乃女乃喜歡海,打算住在大潭。」
連給貝剛打個折扣也欠奉,實斧實鑿,她貝欣名下應該分得多少就是多少。
其實,貝欣之所以有這個答案,是她記得當年祖母被迫搬遷,肯退出百德新街的房子,也不住進山頂大宅,自行找地方,貝家人反而連她的生活津貼都乘機取消掉。
這令貝欣謹記,有些人不懂什麼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們只知得寸進尺,三分顏色上大紅。且他們這一房已經讓過兩次,兩次承讓之後,這第三次就不必相讓了。
貝剛全盤敗北,簽了授權書,一切作實,他憤然擲筆離場。
斑駿禮貌地與他握別。
貝剛問︰「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娶這個女人?」
「啊!」高駿清脆地答︰「因為她太棒了,你不認為嗎?」
貝欣掛長途電話給崔昌平報道這個消息。
崔昌平道︰「貝欣,真恭喜你,你是苦盡笆來了吧!」
「也許是吧!」貝欣有著迷惘。
「貝欣,你怎麼了,太高興之故嗎?」
「崔醫生,我有話要跟你說。」
「說吧,我在听著。」
「待財產全部核對清楚,安全過戶後,我就結婚了。」
對方沒有做聲。
「崔醫生,你還在嗎?」
「在的,在的,太高興了,貝欣,你未婚夫是什麼人?」
「他是我這件官司的代表律師。」
「嗯,是日久生情了。」崔昌平似在自語︰「他對你好,是嗎?」
「他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那好,祝福你。」
「崔醫生,你沒有其他話了嗎?」
「沒有,現在沒有了。」
崔昌平說︰「過去的真的成過去了,這也好。」
「對的。」貝欣點頭。
「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崔昌平問。
「貝家產業核算與過戶,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我要在辦妥這件事之後才舉行婚禮。你會回來嗎?」
「看情況吧!你得告訴葉帆,讓她回來參加你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