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帆是好一段日子了。
但,大連一直沒有消息。
斑駿再有通天本事,也不能勉強地在未齊軍餉武器之前,向貝剛宣戰。
貝欣和章翠屏都在心上白焦急。
章翠屏這陣子身體忽然不怎麼硬朗,老是睡不好,醒過來又頭痛。
貝欣只得安慰她︰「女乃女乃,事情總會解決的。你已經等了這麼多年,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章翠屏點頭︰「知道嗎?那些田徑的運動員長跑,在最後的一圈是最決定性的,把全身的勁力都作最後沖刺時,萬一功虧一簣,就無法再有余力去力挽狂瀾了。」
「女乃女乃,不會是這樣子的。我答應你,很快就有結果了。」
貝欣的心不是不慌亂的。
自從有過伍玉荷遽然病情惡化而逝世的經歷,貝欣知道一個殘酷的現實,上了年紀的人,要去便去,不是他們不等,而是等不下去,身不由己。
如果章翠屏在有生之年,無法目睹貝元產業物歸原主,替她泄掉這口烏氣,補償這幾十年來夫離子散、孤苦維生的痛苦,即使有朝一日,貝欣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對她也全無意義。
她不得不把這個心情,坦白告訴高駿,說︰「高駿,有什麼辦法,請幫幫忙。」
斑駿听得,立即答道︰「有。」
貝欣興奮地問︰「真的?」
「百分之一百。」
「如何?」
「嫁給我。」
貝欣呆了一呆,然後失笑︰「高駿,別開我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百分之百嗎?」
「當然。」
「高駿,」貝欣想了一想︰「你誤會了,不是我嫁進另一個富豪之家,就可以作罷了,不再追究貝家的財產。這不是一個解決的方法。」
斑駿道︰「是你誤會了。嫁給我,才能令你立即搖身一變而成為貝元家族的當然繼承人。這是個肯定有效而且神速的辦法。」
「高駿?」
「明天,我跟你參加一個高家的園游宴會,就把情勢逐一向你分析。」
斑富家族的園游會,設在美國大潭會所。
是經常有這種聚會的,固然為富豪之家,酬酢忙碌,且電是高家慣性的久不久就宴請業務伙伴,聯系感情。
這個園游會,主要的嘉賓是高氏轄下,遍布全城的百貨商場、超級市場、連銷店、生果店、香煙檔等各式貨品的供應商。
斑駿陪伴著貝欣,向在場的嘉賓逐一介紹,兼且低聲向他解釋︰「我們對供應商客氣其實是公關、是人情,實際上,他們要好好地巴結我們才對。
「你知道什麼是財雄勢大,團結才是力量!這就是集團式經營連銷百貨業決勝的基礎。
「只要高氏限制一種貨品進入我們的百貨網絡,那種貨品肯定立即在市場內被淘汰。
「香煙的分銷商都必須與我們建立良好關系,否則,分銷網絡不強勁,別的香煙立即取代,就直接影響到香煙總公司給他們分銷的權益。
「尤其如今香煙廣告受到嚴重限制,電視電影傳媒都不可以賣廣告,煙草公司更要想盡辦法催逼分銷商在零售網絡上做好功夫。
「換言之,只要一發現分銷商辦事不力,失去貨品地盤,煙草公司必然找新的分銷取代。他們彼此都輸不起這一仗。
「貝欣,香煙業是大量現金流轉的生意,現金所能產生的經濟滾動力量和創業賺錢機會,難以估量。這你都懂了。」
貝欣一直沒有放棄過從各種學習的渠道去吸收現代人要生存且要生存得好的應有知識。
對高駿的解釋,她是一听就明。
「可是,」貝欣問︰「這跟我與貝剛的官司有關嗎?」
「太有關系了。」高駿說︰「你若是高家的長媳,掌了權,我們取消不讓貝氏企業代理的香煙進到高家門下的百貨網絡,貝剛立即完蛋。別看貝剛已財雄勢大,他絕對要靠香煙分銷生意帶來大量現金周轉,一下子中斷了現金供應,會影響到他的很多投資。香港人做生意,充滿骨牌危機。所以,他只有一條門路可走,雙手奉還貝氏的一半產業。」
貝欣立即搖頭,臉色大變︰「那是威脅。」
「有分別。」
「有什麼分別?」
「分別在乎你的身分是真是假。是假的話,那就是威逼利誘;真的呢,只不過是利用商業掣肘去取代法律行動,在香港這地頭,往往前者更有效用。」
對的,繩之以法,費時費錢費精神,長期斗爭,兩敗俱傷,且有理虧者逃出法網的機會。
商場斗爭,拳拳到肉,真金白銀的要對手輸出來,他自然心痛。
人是往往針不刺肉不知痛。
香港人最痛就是掉錢。
「貝欣,在本城生活,你若是做到你先不仁,我後不義,已經是聖者。你要讓步、容忍,可以的,請別催促我,你必須交出了最關鍵性的文件,即貝元及貝清的出生證明與身分證明、貝元與章翠屏的結婚證明,那場闢司才可以得勝,否則,貝剛絕不會吐出他已到口多年的肥肉。」
貝欣嚇呆了。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變故的人,只是當前的這一步,比當年她決心下嫁葉啟成更令她戰栗。
總的一句話,戰場的層次高得多了,所用的決戰武器也現代化多了。
自然,對比之下殺傷力也大得多了。
或者,也可以說勝敗之局影響她的一生更大。
貝欣茫然。
她問︰「高駿,你可不可以不用我嫁給你而幫我這個忙?」
斑駿還沒有回答,貝欣就已失笑,道︰「對不起,在于這個正經而緊張的時刻,我不應問這個無聊而多余的問題。」
人為什麼要幫助別人,除了愛護對方,就是要有充分的利益。
斑駿說︰「你的問題只須改變少許來問就成。」
「對,高駿,你娶我,為了什麼?」
「為了一見動情,再見傾心,三見死生相許,我需要你。」
斑駿挽著貝欣在園游會內漫步,細細地把那三個傾心傾情、死生相許的原因相告。
一點都沒有隱瞞。
如此的坦率與理所當然。
為愛一個人而愛一個人的時代原來已經過去。
第四部分
第6節證據確鑿
喜愛一個人變得如此復雜而帶功利。
貝欣懷念文子洋和跟他的那番純情。
那的確已成過去。
「貝欣,」高駿說︰「事成之後,我們共同建立一個新的企業聯盟王國,貝家一半的財產,並不比高家的三分之一資產值低,我們旗鼓相當,只要站在同一戰線上,我在高家的地位就更不可動搖。父親會對我另眼相看。」
斑駿囑貝欣看到泳池的另一邊去,道︰「看到我的另一個兄弟高驄嗎?他的妻子是政府內副署長,女人爬上這地位很算有本事了,但可惜,是天文台的,連可以提供的內幕消息都起不了令高家歡喜的作用,比起貝桐的第四代傳人,是差太遠了,對不對?」
斑駿正說著,迎面來了一位穿著相當名貴的孕婦,跟他們打招呼。高駿連忙向貝欣介紹︰「是我的弟婦,高驥太太。」
貝欣微笑點頭。
待對方走過了,高駿才說︰「全職家庭主婦,專業為高家生孩子。」
貝欣道︰「那也有很大功勞。」
「自然。不過,太多女人能產生這種效應了,是不是?」
貝欣忽然覺得微寒,是因為這美國會所臨海而築,陣陣海風吹來,令她自心內冷出來嗎?
怎麼女人在二十世紀末葉,依然有此無盡的悲哀。
「所以,」高駿繼續解釋︰「我始終留身以待,只為這是我很大的注碼。」
貝欣失笑了。
斑駿道︰「如今我等到了,找到了。貝欣,請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且相信你在各方面都有條件令我傾心傾情,死生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