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了,那接待員繃著的臉就緩和下來,按動對機,再說︰「韋太嗎?剛才那位小姐堅持主席如果知道她祖父母的名字就會接見她。」
那位韋太自對講機傳過來的聲音說︰「她的祖父母叫什麼名字?」
貝欣說︰「貝元和章翠屏。」
接待員為她復述了一遍。
韋太說︰「主席現在開會,等下我再向他報告。」
按斷了對講機,接待員對貝欣說︰「你都听到了。」
「要等多久?」
「不知道,不是說主席在開會,誰會知道他的會議何才會結束?」
那接待員早已別過頭去招待別的客人了。
貝欣果真有氣在心頭,在大堂內煩躁地踱來踱去,重走到貝桐的銅像跟前,抬頭望著他說︰「曾祖父,我不知道你原來是開設衙門的。」
這樣又呆了近一個小時,貝欣坐在接待處的沙發上始發呆,就有一位女士走過來,對她說︰「你是找貝剛先生的貝欣小姐?」
「是的。」
「請跟我到會客室來,好嗎?」
貝欣跟著這位女士走進電梯,按到三十二層樓去,直通過寬敞的回廊,把她引進一個會議室內。
對方很有禮貌地對貝欣說︰「貝小姐請坐,要茶還是咖啡?」
「茶吧!」
對方點頭,就要退出房去。
貝欣慌忙叫著她說︰「貝剛先生會來嗎?」
「請稍候。」然後她就把會議室的門帶上了。
本來只相隔五分鐘,會議室的門就重新開啟了,但在貝欣的感覺上,似乎比剛才在接待處等候的兩小時還要冗長。
當她看到走進來的一位矮矮小小的男士,雙目炯炯有神,立即將她上下打量時,貝欣心頭就有一陣欣喜。這位貝剛應該與她的父親貝清是堂兄弟,等于是她的堂叔叔了。
貝欣很想沖口而出叫他叔叔時,忽然覺得難為情,到底是第一次見面,可能過于唐突了。
于是貝欣只以興奮的聲音說︰「我是貝欣,你是貝剛先生?」
對方以極快的一個眼神,把貝欣從頭到腳地打量一下,便道︰「我姓屠,是貝剛先生的特別助理。」
這麼一說,貝欣有種從雲霄上跌落地面的感覺,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那位屠先生不太有笑容,只道︰「貝小姐你說是貝元先生與章翠屏女士的孫女兒,是真的嗎?」
「是真的。」
「你有什麼憑據呢?」
「我……」貝欣沒有想過對方會有此一問,既尷尬又狼狽。
「對不起,貝小姐,我必須代表貝剛先生向你提出這一個問題。雖說姓貝的人不多,但是今時今日,以各種方式與渠道跟貝先生攀關系的人可真不少,這固然是貝先生的榮耀,只可惜他的時間分配不來,故而必須慎重地作出選擇。」
第四部分
第1節茅塞頓開
貝欣忽然覺得心頭不勝負荷,一種濃重的委屈令她有窒息之感,因而下意識地微喘著氣。
她不知如何回應對方的話。
恰如一個手無寸鐵的人要應付武林中的高手,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貝欣只能支吾以對。
她往哪兒找證據去?
面對著這個態度冷漠嚴峻的人根本不可能把整個故事復述一遍。
身上帶著的那兩封寶貴信件,也不算是什麼證據。而且要拿出私人函件來作證,貝欣極不願意,倍覺委屈。
她當然更不能說遇上了伍澤暉,听了他一面之辭。
貝欣正在支吾著,不知如何措辭,那姓屠的就對她說︰「貝小姐,譬如說你父母親是什麼人,你可以告訴我們嗎?」
這麼一問,總算貝欣能回答,于是說︰「我父親是貝清,母親是戴彩如。」
「他們還健在嗎?」
「都過世了。」
屠先生一听,臉上緊張的表情似乎稍稍松弛下來,口氣也好像溫和了一點,說︰「他們是在哪兒去世的?」
「在鄉下,小欖。」
「貝小姐也從小欖到香港來?」
「不,我這近年先去了美加,從那兒轉到香港來,還是剛抵埠。」
「就為千里尋親而來?」
「可以這麼說,我從沒有到過香港來。」
屠先生又緊張起來︰「是奉你祖父母的命而來?」
「不,我祖父貝元已經去世了。」
「什麼時候?在中國嗎?」
「對,很早的事了,在解放後不久。至于祖母章翠屏,我真的很想見見她,听說她仍健在,我外祖母臨終的遺願就是有朝一日我可以跟父系的親屬團聚。」
「這就是說你現在只孤身一人?」
「是的。」
「難怪你這麼希望有親人。可是貝小姐,你可能要失望了。」
「為什麼?」貝欣急問︰「因為我提不出證據來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你總要有一些文件或人物的證明才能使貝先生相信。」
「我找到了章翠屏,她老人家會證明我是貝元的孫女兒。我外祖母有封信給她,她一看就知道了。」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為什麼你要失望的原因了。我相信你並不知道,章翠屏已去世了。」
貝欣呆了一呆,才听清楚對方的說話,便好像頭頂上打雷似的,叫她整個人都震蕩著,有一點點的搖搖欲墜。
「萬里尋親而不遇,我知道你很難過。章翠屏是貝元的夫人,我們的貝剛先生沒有理由不知道她的情況,她既然去世了,也就無法證明你跟貝元先生一房人的關系了。」
貝欣有點麻木,她不知道要搖搖頭,還是點點頭。
「貝小姐,對不起,看來,我沒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屠先生這樣說。
「是的,打擾你了。」
屠先生已站起來送客,並道︰「我還有別的公事要辦,不送你了。」
「別客氣。」
貝欣正要走出會議室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怯怯地回轉頭來,說︰「屠先生,請代我問候貝剛先生好。」
「我會的,謝謝你。」
「而且,有件事比較冒昧,不知道你可否幫我忙?」
「你說吧!」
「你們接待處有本雜志,剛才我翻了一翻,有一篇關于貝剛先生的訪問,附帶刊出了一張貝桐先生與兩個兒子的舊照,還有我祖母章翠屏在照片里,我想向你們買下來,留作紀念。」
屠先生說︰「舊雜志罷了,你喜歡就拿去吧,我會請秘書給接待員交代一聲。」
「謝謝你了。」
「別客氣。如果貝元夫人不是早就去世,今日能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屠先生這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個漏洞,電光火石之間,貝欣茅塞頓開似的,立即抓住機會,問︰「我祖母去世有多年了吧?」
屠先生說︰「記不清楚多少年了,總有五六年的樣子。」
「她去世時,有貝家的親人在場嗎?」
「貝剛先生和家人在她生病時一直照顧她。」
貝欣點頭︰「畢竟是老人了,是吧!」
「對的。」屠先生答︰「雖在多年前去世,章女士也不算不長壽了。」
「屠先生有參加她的喪禮?」
「有,是貝剛先生囑咐我為章女士辦理的。」
「那麼我祖母的墳呢,可以告訴我,讓我去拜祭嗎?」
屠先生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道︰「對不起,又要讓你失望了。章女士臨終時囑咐過,她無親無故,要火葬揚灰,不設靈墓。」
「嗯,是這樣的。」貝欣道︰「那我就到廟堂去給她燒炷香是來晚了。」
「孝思長存就好。」
「謝謝你。」
離開了貝氏大門之後,貝欣立即打了個寒顫。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下意識地,貝欣知道剛才那位屠先生的話,是個陰謀。
目的幾乎只有一個,就是不要貝欣去找章翠屏。
找不到章翠屏,那麼,就不能有人證明貝欣的身分。
再下來,貝剛就不必去相認以及應酬她這個窮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