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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春 第31頁

作者︰梁鳳儀

當一個女人,可以嘗試以自己的生命喚回一個男人的心時,她的方式雖不可取,但最低限度,用心良苦,別無他求,求的那怕是曾經深愛的人一點點憐惜,而終不可得,是極為淒涼的。

有萬份之一我不再轉醒過來的機會,丁松年也不會難過、也不會自咎、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些微責任要負,他只會認定我死有余辜。

不只是他,還有他的娘、他的子,姓丁的盡皆如是。

生命在丁松年心目中兒戲至極,萬萬不及他一段轟天動地的戀情。無他,只一句說話,死的不是他本人,亦非他摯愛。

最直率的批評,就是你死你賤,與人無尤。至此,我的自尊被摔落地上,踩踏得血肉模糊。

我與其他活在世上的人何異?都是有娘生、有爺教。讀過書、受過教育的一個人。

不必絕情絕義到這個地步吧!

死不掉的人,要重新爬起來,必須要有一份自信的支撐,我要告訴自己,活下去還是必須的、應該的、可以的。

那就要拾回我那被凌遲至片片碎的自尊,那怕只剩余一點點,也賴以為生。

窮途末路上,踫巧遇上指點我迷津的一個人,周寶釧扶了我一把,我就趁勢站了起來。

或許,我仍是站不穩的一個傷心人。然,我會努力,再跌落一次,我還是會爬起來的。

完全墮入沉思之中,並沒有發覺有人站到我跟前來。

「可以坐下來,跟你談幾句嗎?」

我抬起頭,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在造夢,隨即再看清楚舞池內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泰半都是我所認識的,面目清晰之至。于是,我知道不是夢境,而是如假包換的現實。

有什麼稀奇呢?其實老早就應該想到在這種場合會踫到很多人,很多你想見與不想見的人也必濟濟一堂。

我對丁松年說︰「請坐。」

「你清減了。」

「是嗎?」

「一個人來?」

我原本可以答一桌子的朋友,包括令弟都在舞池,怎麼能算我是獨個兒赴會?然,翻心一想,何必跟他在這些小事上執駁,對方是存了憐惜的心意,抑或是抱了奚落的態度,于今,都不應再有分別了吧。

第40節

筆而,我點點頭,答︰「是的,我一個人來。」

這中間有一陣子的沉默,或者丁松年希望我會發問,讓他告訴我,他的那位姓邱的小姐也在現場。然,我沒有問。

不關心的事,不必管,不勞問。

他如果以為撇下了舞伴,跑來跟前妻打招呼,是給我天大的面子,他錯了。

餅了一陣子,松年說︰「我的律師將與你接洽,關于分居的事宜。」

「有必要嗎?」我問。

松年的眉毛往上一揚,答︰「曼,事已至此,我們不可能走回頭路。」

「對,絕不走回頭路,我同意。」

「那麼,你的意思是?」

「既是雙方同意,也真不必再辦多一重手續,就直接辦離婚好了。」

舞台上剛好于此時變調子,由柔和音調轉為興奮嘈吵、節奏明快的熱潮音樂。

我因此並不能听真丁松年以下給我說的話,面部表情于是維持原狀,並無特殊的反應與回響。

丁松年霍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就走了。

對于一個跟自己再不相干的人,他的喜怒哀樂,應已不在關注與緊張的範圍之內了。

隨他去吧!

我甚而不必看他往那個方向走,看他同來的是那個人以及那些人!

只是丁柏年與秦雨匆匆走回來,我笑問︰「這麼快就玩累了。」

「不!」秦雨帶笑的語調說︰「是丁柏年說要帶你回家去了。」

「我?良夜正盛呢,別管我,你們繼續玩去。」

「不!」只這麼一個字,出自丁柏年的口,也見堅持。

我反而被他嚇著了,稍稍抖動一下。

「我們走,你不要再逗留下去。」丁柏年說。

「走吧,我們一起。」秦雨附和著。

我還能怎麼樣呢?只好起身,跟在他倆的後頭走了。

在車上,三人都無話。

良久,還是我找了些關于快餐連鎖店的問題,給他們說︰「真是世上無難事,人心自不堅。我終于簽了兩間鋪位了,一間在火炭,另一間在大埔工業村,地點還算不錯,只是此較破爛,裝修工程費用大了一點,不過,那是打進經營成本之內,將來也可報銷。」

秦雨答︰「我們對你有信心是肯定對的。」

「多謝栽培!」

「你言重了。」

丁柏年一直沒有造聲,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有一點點的特別。

他先送秦雨返家,後送我。

秦雨下車之後,我又禁不住敝責起柏年來,說︰「你太掃秦雨的興了。」

「我不能留著你獨個兒坐,乏人照顧。」

「有什麼相干呢?」

「他跟你說了什麼話了,有沒有令你生氣?」

「他?」我一想,醒起來了︰「你是指你大哥?」

「我看見他坐在你身邊,講了好多好多話。我……實在有點擔心。」

「沒有很多話,很簡單的幾句話而已。也不用擔心,他只不過提出離婚。」

已成的定局,將之形式化有什麼好興奮、或好暴躁的。好比那些同居經年,才決定注冊的男女,有何驚喜狂喜之可言。

「他沒有說傷害你的話?」

「我想他是沒有的。音樂太嘈,我听不清楚。」

實際情況是,一個男人向他的妻決絕地提出離異,這已是最傷害她的說話,莫此為甚了!

車已到家門,我回望柏年,拍拍他的手,像安撫一個小男孩地對我這位小叔子說話︰「沒事的,放心,凡事習慣了就好。回去早點睡吧!」

「請別苦惱。」他緊握著我手,摯誠地說。

「不,我不會。」

「真的?」

「真的!」我笑笑︰「多謝你關懷,希望你的善心得著好報,將來你會娶到一個好妻子,跟你白頭偕老。」

「會嗎?」

「定然會,你一表人材,不知是多少少女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

「我不會鐘情少女。」

「各人的口味不同哇,是嗎?」我笑,忽然想起秦雨的年紀也不輕了,也近三十了吧,于是答︰「成熟一點的女人曉得如何忍讓遷就愛敬丈夫,那真是好的。」

「甚而經歷過滄桑的人,更珍惜平和的可貴。」

「想必是了。我看,柏年。」我忽然欲言又止。

「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想恃老賣老,仍以你長輩的舊身份給你說一聲,秦雨是個好女孩。」

丁柏年沒有造聲。

「是吧?」我再問。

「我認識她,比你認識她還要早。」

「那就好,互相了解需要時間。」我笑笑,打開車門,說︰「晚安了,多謝你送我回家來。」

第九章

第41節

回到家去,躺在床上,沒由來的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見著了丁松年?

為了一份遲來的震蕩?

如今才覺著悲痛,才作出回應。

原來硬撐著在人前若無其事,談笑風生,骨子里卻慢慢的滲出血來。那份潛藏而不露臉的苦楚,是更深刻的!

忍不住哭了,由微微的啜泣,以至干脆放聲嚎哭,再而默默垂淚至天明。

跋快投入工作,是療治悲哀的一大靈藥。

實在,我也為裝修、雇用人手等開張各事而忙。

那些裝修工人,有種壞習慣,就是要當事人一天到晚當他們的監工。否則,必然錯誤百出,分明講好用那只材料,又臨時變卦,迫著要親力親為,才能協助工程如期完成。

多一天裝修期,我們就少一個工作日,賺的錢少了,成本卻重了,怎麼劃得來?

蓖用人手方面,我也不是個挑剔人,抱著人相我,我相人的公平心態,面試來應征的員工,只要談上一會,覺得印象好,就把他們錄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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