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香蓮苦笑︰「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怕是年紀一大,人就開始冥頑不靈,我竟忘了是時也命也。罷、罷、罷,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管就算。」
自此,羅敬慈就跟在母親後學習那盤士多生意,還算中規中矩。
大富士多是設在徙置區內的,出奇地好生意。在那兒附近住邊了的人,頭腦比較保守,對于新開設的超級市場,不一定捧場。反倒是對這大富士多有親切感,因此一年到晚,貨如輪轉,其門如市。
羅敬慈還因為終日駐守士多的關系,跟隔壁理發店的一位做修甲的姑娘小湄有了來往。
看樣子,感情進步得很快。小湄每天下了班,就跑到士多店來做義務幫工,對羅香蓮倒是相當千依百順,一副火熱心腸,討好未來家姑的模樣。
香蓮呢,雖然身邊有個余錢,也不會指望兒子有本事討個大家閨秀,只要兒子歡喜,那女孩子也肯盡一點媳婦的義務,就很可以接受了。故而,對小湄也就以行動來認可了。
每晚原本要等到收鋪,羅香蓮才回家的,自從有了小湄,她就在店內吃過晚飯之後,借故跟街坊搓麻將去,由著兩個年輕人管鋪,分明讓他們有機會親近。
合該有事了。
有一晚,當羅香蓮一腳踏出士多店後,另外三兩名賊模賊樣,分明一眼望去就不正經的男子走進士多店來,拉開冰箱,要拿汽水。
小湄準備迎上去招呼,敬慈覺著他們幾個並非善類,下意識地伸手一攔,不讓小湄出動,由自己走上去關顧。
就是他這個行動惹下禍根,其中一個慘綠少年說︰「我們來買汽水,需那位姑娘侍候收錢。」
這麼一說,連小湄都嚇著了,慌忙躲到敬慈身後去。
「怎麼了?會嚇成這個樣子呢?我們不也跟你那小扮兒一樣是人,是男人,可能是更有用的男人,你避著我們干什麼了?」
敬慈一听,火了起來,說︰「喂!你們嘴里不干不淨的,我們不做你們的生意,請立即走!」
此言一出,正好給這班好事之徒一個借口,嚷︰「這小子出言不遜,我看你怎麼能趕走我們?」
隨即幾個人互打眼色,立時三刻動手將店內一盆盆的樽裝汽水舉起來,拚死力往地下摔。
敬慈當然不肯放過他們,開始亂作一團。
躲在一角的小湄,嚇得管自尖叫。
另一個小伙計阿九,立即跑出去找警察。
警方到場時,人已散了。
店內只剩下嚇呆了的小湄蹲在一角,不住發抖。
另外,羅敬慈手持一個破玻璃瓶,直挺地站著,兩眼發直,不發一言。
在他腳邊的地上,一條死尸躺在血泊之中。
無可轉寰地,羅敬慈的誤殺罪名成立,被判入獄6年。
羅香蓮在兒子判刑後大病了一場,在病榻中,氣若游絲地對花艷苓說︰「原來連上天都欺善怕惡,惟其我凡事認了命,就不斷地給我磨難,至死方休似的。」
真叫花艷苓無辭以對。
六年牢獄生涯還不是致命傷,最令羅香蓮憂慮的是那個當差的街坊,來通風報訊。原來生事的幾個慘綠少年固然是黑社會底子,敬慈錯手殺的一人,更是黑幫頭頭的兒子。這真是太嚇人的一回事了。
「看樣子,我們敬慈不會有機會重見天日,在監獄里頭,早晚被仇家折磨至死。對方絕不是等閑之輩。」
花艷苓于是跑來跟女兒商量,說︰「非等閑之輩的黑道上人馬,就得找個半斤八兩的人跟他講妥這筆數。」
杜晚晴沉吟著,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晚晴,你母親只得一位談得來的好朋友,你三姨也只得這個兒子。敬慈更不算是不長進的人。你怎麼說呢?」
杜晚晴說︰「媽,我只怕這種血海深仇,不是千金萬銀所能填補。否則,我去籌。」
「一物治一物,黑幫的頭頭總有要賣面光的人。」
那就是說,杜晚晴要去尋出這個保人來。
似乎沒有選擇的余地,為了讓母親安心地離去,杜晚晴點了頭,把整件事包攬上身。
她送母親出大門時說︰「替我問候三姨。」
「晚晴,事不宜遲了。」
杜晚晴思考了一夜,給她想到個人選了。
翌日把電話接進布力行的辦公室去,秘書答說︰「布司憲今日到立法局開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可以留口訊嗎?」
「我姓杜,叫晚晴,是布司憲的朋友,今晚有個飯局,希望他能抽空來。」
「可否告訴我地點時間?」
「君度酒店,頂樓的扒房,七時半恭候。」
「如果通知不到布司憲,或他另外有約,如何讓杜小姐知道。」
「不要緊,請告訴布司憲,能來的話,無任歡迎,不能來,就祈以他日吧!」
七點半一至,布力行就出現在君度酒店。
杜晚晴很細意地打扮過,穿一件梨紅底色,起小白花的寬身旗袍,那一頭既長且曲的秀發,一片雲似地散落在肩上,在耳鬢別了一個跟衣服同顏色的發夾。
第2節競如激光一度
玉蔥似的手,套上一只通體透明、色澤油潤的翡翠玉鐲,那是身上惟一的一件飾物。
濃密的眉毛下,那對帶著三分憂疑七分嫵媚的眼楮,望住來人,竟如激光一度,可以攝魄勾魂,教布力行一下子忘了禮貌招呼,就管自直挺挺地坐在女主人對面,傻瓜兮兮地問︰「怎麼?只有一個客人?抑或其他的朋友未到達?」
布力行以為只是杜晚晴宴客,湊齊幾個專門無事就聚在一起耍樂的財閥,吃頓晚飯,也把自己請在一起。
他原來是另有約會的,應酬家里頭的親戚。當然,這比起杜晚晴的邀約,就是後者更具吸引了。于是搖電話囑咐妻子單獨赴會,他火速應約而來。
做傾國傾城的美人座上客,已是大喜。
如今發覺只約會他一人,更是驚喜交集。
杜晚晴嫣然一笑,直言不諱︰「有件私事要求布司憲幫個大忙,不便旁的人予聞。」
布力行心上第一個反應就是,應該問對方拿什麼酬勞?
這個問題迅即令他熱血沸騰,丹田之下如鬧三級火警,熊熊烈火正向上蔓延,直燒得一張青白的臉變成紫紅。
他沒有想過,對方把要求提出來,自己會力有不逮。
因為他看得起自己,更不敢小瞧眼前人。
杜晚晴這種女子,不會打無把握的仗。她必然想過自己可以勝任,為她排難解憂,才會相約。
為了好好應付場面,布力行清一清喉嚨,說︰「我們先叫了菜,邊吃邊談,好不好?」
「不好。」
布力行以為自己听錯了,睜大眼看杜晚晴。
她解釋︰「如果你肯拔刀相助,我們在這兒只叫杯香檳,干杯為盟,今晚的晚宴設在舍下,由我親自下廚。」
說完了這番話,杜晚晴留了一個小空間,讓對方去想象他會獲得的獎品,如何豐盛、如何誘人、如何銷魂。
然後,她才淡淡然,大方地再加以補充說︰「萬一是晚晴強人所難,布司憲不得不令我失望,那麼,也請布司憲賞一頓飯,讓我把這餐廳的好菜嘗一嘗,才回家去另想辦法。」
布力行是聰明人,且猴急,他差不多要追問︰「快說,快說!」
杜晚晴沒有把故事重復,原因從來都不比成果來得更重要,她只把最重要的一點說出來︰「我要確保童年好友羅敬慈的六年牢獄生涯,平安度過。」
在布力行未作答之前,杜晚晴補充︰「他誤殺的一個人,是黑幫頭頭的親生兒子。」
然後,杜晚晴輕松地倚在椅背上,稍遠地凝望著布力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