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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邦紅葉夢 第15頁

作者︰梁鳳儀

老實說,對于這種際遇、這番感覺,連俊美非但沒有引以為傲,且有無法言宣的為難與隱憂在。

會經有多次,她興起過要搬到多倫多去的念頭。因為在那兒,她有過愉快的經驗,跟著方修華出席的上下議院議員與大商賈的宴會,那種氣派與威煌使她的感覺回復在香江那時模樣。

連俊美只想證明一點,自己對故鄉的懷念與愛惜並不應被視為虛榮的心態。

她也曾在閑談中跟宋惜梅談起這番感受,當然,在溫哥華,要找合適的人選去談這種特殊感覺,並不容易。選擇吐心聲的對手錯誤,隨時會招致眼高于頂、目中無人的惡名。

宋惜梅听後,重重的嘆一口氣,說︰「溫哥華的中文書賣得那麼貴,實實在在是一

項遺憾。要不,多一些人捧讀白先勇的作品,好明白過來人的心境就好了!」

乍听這番話,好像風馬牛不相及似。其實是最直接且又含蓄的答案。

誰若念過白先勇的短篇當作,不難知道他寫盡了台北與舊日中國名城,誓如上海的比較。故鄉的威望與架勢總是望塵莫及的,若以此作為單純對寄居地的輕蔑,是太沒有那份分辨好丑的正直情壞了!繁盛有如台北,氣派還有不及從前上海的三分之一,這是台北人都認定了的呢?為甚麼僑居溫哥華的新移民,事必要虛張盤勢,引以為恥?

像宋惜梅這種見過世面而又有胸襟的人,在連俊美周圍,宛如鳳毛麟角。

一念起惜梅來,惜梅就駕到。

她看到俊美那仿似亂葬崗的房子,不由得就笑個半死。

「你還好笑呢,我都已是七手八腳,老鼠拉龜,不知從何著手了?」

「從前是怎樣運來的,現今就怎麼樣運去吧!」

「天!」連俊美不斷的拍看額頭︰「不怕坦白告訴你,在香港,單是我們一宅就三個女佣,兩個司機與一個花王,現在集大成,只我阿美姐一個人,一對手,一雙腳,如何成事?」

宋借梅大笑︰「看你這樣子胡攪下去,一就是把水晶打破一半邊未能搬到新居去,一就要辛苦多幾個星期才能收拾出個頭緒來!」

「你來幫我!」連俊美求救。

「阿美姐跟阿梅姐還不是半斤八而的人材,不熟不做呢!」宋惜想一想,說︰「我給你找個人來做高工吧!反正她需要一份工作。」

介紹給她當臨時高工的是一位新移民,舉家來溫哥華才半年的樣子。那做丈夫的叫李通,從前在宋惜梅的地產公司里頭是當地盤總管的,很殷實的一個人。

惜梅抵加後不久,李通就撈了妻子和兩個小孩來探望她,據他們說,是舊同事輾轉告訴他們有關惜梅移民的消息的。

從前在香港,宋惜梅少有擺出老間娘的派頭,除非功夫交不準,才會被宋惜梅毫不留情地訓斥一頓,否則,她對同事一般是和顏悅色的。

筆此,李通一家到訪,當然的是相見歡。

言談之間,宋惜梅多少生了一點尷尬與為難,只為她听得出來,李通誤以為她真的來此大展拳抑,非常渴望能回歸到宋惜梅的麾下去一展所長,總比較現今在中國酒樓做侍役出色安樂得多。

宋惜梅在心里喟嘆,她斷斷不能自揭瘡疤,以作解律。于是就好像欠下李通一個情似。

李通的妻,名叫阮笑真,听說也是個職業女性。李通在介紹妻子的履歷時,神采飛揚,滿目生輝,那模樣是真教人感動的。

惜梅尤其感慨,有甚麼比較嫁一個以自己成就為榮的丈夫更幸福,更理想呢?

她,就是因為在事業稍稍趕過了丈夫的頭,而種下了不可彌補的惡果。

男女從沒有平等過,除非女人不再愛男人,不再需要男人,又除非男人自願把身邊的女人抬高,像這個幸通。

阮笑真原來是一家連鎖百貨公司內的一名分店經理。這連鎖百貨店在香港總共有一百間,遍及港九新界各區、聲譽與業務都相當出色,隸層于十大資產值之一的環球企業之下。故而,宋借梅看這阮笑真,雖不甚言語,怕也是個將才。留下的印象還算不錯。

李通在告別之後的翌日,還給宋惜梅補了一個電話︰「我昨天不好在內子跟前提出請求,實則她來了溫哥華半年,還未找到工作,賦閑在家,很生悶氣。如果有甚麼工作可以介紹給她,不論粗幼,總是好的。就請羅太太多多關顧!」

宋惜梅當時答說︰「李太太從前在香港是有員工可管的經理級人馬,她會願意委就較次要的工作嗎?」

「話真不能這樣說了。羅太太,請恕我大膽打個比方,就算是猛虎一頭,現今也是虎落平陽,不能跟往日的風光相提並論。我們是為了一雙兒女的前途,才辛辛苦苦移民的,大兒子李榮已經十五歲,小的女兒李湘也只比她哥哥少十六個月。

換言之,轉眼就要考上大學了,我們這些中等人家,如何有能力連續供兩個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呢!在香港,單是一層千呎的自住樓宇,就已去掉收入的百分之四十強,親朋戚友的應酬與衣著,再加醫療費,又是個可觀的數目。任誰都心知肚明,香港是個得來花得去的地方,那兒會有甚麼積蓄?我們這等中級行政人員,更是虛有其表。中環的經理跟官塘的紗廠工友一樣多呢,毫不稀奇!」

宋惜梅很欣賞李通這番腳踏實地的話,于是也興致勃勃地跟他聊了好一陣︰.

「那麼說,通哥,你是頗喜歡溫哥華的移民生活了?」

「適應就是。其實凡事能看得通透,接受生活上的至低底線,就容易辦事了。

不能說我喜歡做酒樓侍役多過地盤管工,後者畢竟有點專業尊嚴在,要培養自己對前者的歸層感也非一朝一夕的事。然,馬死落地行,能夠坐言起行,對我是份值得引以為榮的挑戰,尤其在于我的年紀,今年是四十有九了。」李通管自笑起來,聲音是慷慨而豪爽的,很惹人好感。

宋借梅因此而記住了李通夫婦,如今看著連俊美大汗疊細汗的苦苦包裝執拾,就打算給她介紹那李通的老婆玩笑買來,做一頭半個月的高工。

電話搭至李通工作的酒樓去,對方一听消息,喜出望外,立即答允帶阮笑真來連俊美家上工。

丙然,翌日,李通傻呼呼的叩了連俊美的門,把妻子鄭重地交到新主人的手上,就趕返酒樓了。

連俊美正幸有人能高忙著料理搬家的一應瑣碎事宜,于是,也不勞客氣,就吩咐阮笑真開始工作。

直勞動了一個上午,連俊美偶然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才注意到這位阮笑真的神情。

她是很細女敕白淨的一個人,必然是早婚的緣故,才有這麼大的一雙兒女,看樣子,她頂多是三十五、六歲,也必是個做不慣粗重工的人,如今的樣子看來相當勞累,而且有一點點愁苦。最低限度,臉皮崩得老緊,沒有半絲笑容。

連俊美有點不好意思,怕自己過份猴急,因而把功夫追得太緊,听未惜梅講過,人家是做分店經理出身的。于是連俊美慌忙招呼阮笑真道︰「來,讓我們息一息,先弄點吃的,再繼續努力。」

對方聞言,立即停了手,上洗手間去。

連俊美于是在冰箱內翻了一些薄牛肉,快手快腳的調了味,準備下兩個面,好作手點。

阮笑真自洗手間回到廚房之後,干脆坐著翻那些堆放在一旁的影視畫報。

連俊美問︰「喜歡吃面嗎?要是不習慣,洗米煮飯也是極簡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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