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這樣做,在寒冷的夜里,午夜夢回之際,才沒法子想起要搖重話去听羅致鴻的聲音。
這,又何只淒涼?
正在躊躇著,應否再搖電話給郭嘉怡時,門鈴警了起來。
真是難得的熱鬧,一整個下午,又是電話又是門鈴,差點應接不暇,在溫哥華,不是常有的現象。
門開處,站了位近三十歲的年青人,穿得很舒適隨便,然絕對整齊,一條筆直的深藍西褲和白恤衫、領吠、外軍一件厚厚的羽絨外套,都予人純樸大方的感覺。
宋惜梅最怕人假豪邁之各而不修篇幅。
來人顯然不計人厭,在他方正的臉譜上浮動著溫雅的笑容,雙目炯炯有神,而不失之于鋒芒畢露。他對宋惜梅說︰「我一直搖電話給你,沒法接得道。」
「啊!我跟香港朋友在通長途電話。請進來生,翁濤。」
「不,不,是有件急事找你。西溫哥華有一間古老房子出售,就在你提及的那個朋友住處附近,價錢還真偏低。忽然想起,你或有興趣搬近朋友,所以跑來帶你去看看房子。」
「謝謝你!」
一時間,對于翁濤的熱心,宋惜梅很有點感動。這幾個月來,翁濤帶過她去看好幾塊地皮,都無功而還。若是在商言商,也就應該懶得再白白陪伴宋惜梅消磨時光了。
在溫哥華,當地產經紀,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地產市道興旺時,自是客似雲來,易如反掌。然房產稍稍回順呢,那起閑著沒事做的太太小姐們,最作興以看房子、置物業為借口,實則要那些地產經紀陪在身邊,當免費司機及導游,風馳電掣,游遍整個大溫哥華,不亦樂乎。
別說時間是無價寶,在溫哥華的時間還可以折扣算價值,但,汽油錢可不易負擔呢!
宋惜梅心知自己無心事業,故而很多時翁濤打電話來,說有甚麼地皮,她都婉拒算數,免得不住領人家的情似。
然,翁濤一直是個大方人,他根本不介意。
這一次,情況又有點不同。一則翁濤已經卡門來訪,推抑人家的好意未免過份。二則,宋惜梅也想外出散散心,趁機到西邊去探望喬遷不久的連俊美,豈不是好。
筆此,宋惜梅趕快穿回大衣,就坐上翁濤的車子去了。
還未到下班的時份,通往西溫哥華的大橋並不塞車。他們很快就過了橋,直向山上進發。
宋惜梅于是借用了翁濤的無錢無話,搖去給連俊美。
「俊美嗎?我是惜梅。以為你不在家了,電話響了好久!」
「噓!你有所不知。孩子房間的浴室爆了水喉,弄得一室濕透,我忙亂得很呢!」
的確,連聲音都透著狼狽。
一個女人,孤家寡人的寺著一頭家,事無大小,不論粗幼,都得自己動手干活,不是容易的事。
連俊美原本身邊雇有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女信叫娟婆的,只為嫌棄她搬到西邊來,辭職不干。老說︰「我兒子和兒媳婦不喜歡我要住到橋的另一頭去,有甚麼事照應起來頂不方便。」
一個大溫哥華,從一頭到另一頭,極其量一小時的樣子,有甚麼叫不方便的。
找遍整個北美洲,差不多都沒有比這城鎮再方便的了。
無非是借口,希望連俊美能加她薪金俊美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她不肯就此屈服。寧可卷起衫袖,把家務攬上身。
平日,她是連講句話都陰聲細氣的,更因系出名門,幼承庭訓,她的動靜儀態,全都溫文爾雅,饒有教畫,沒半點硬挺的感覺。
第六章
實則上,相熟她的親朋戚友,都知道方家這位少女乃女乃的脾氣極硬。她不跟人吵,姑嫂之間,從沒听過她搬是弄非,就算有甚麼相處上的誤會,她都不發一言,深藏不露。然,她卻自有主張,認定某人可以相處,某人不,這以後,就很難改變她的觀念。對于她認為不宜交往的人,她絕對堅持不赴對方的任何邀約,壓根兒不與為伍。不明白的人,不是說俊美性格孤僻,就是批評她眼高于頂。
好像那娟婆,一離了俊美家,就到唐人街的幾間相熟雜貨店去數落方連俊美,說其麼大戶人家,多津貼信人一百幾十,也不肯。俊美才不管這些,若是好言跟她有面有量,還可以遷就,惡言威脅兼詆毀,俊美是不會屈服的。
宋惜梅在電話里頭急嚷︰「我正在瞧你的住處進發呢,好不好就來一趟,看能不能把我們當作救兵用。」
俊美在電話里頭大聲回應︰「快來,快來,否則,房子要被水淹掉了。」
笑得惜梅前仰後翻。
當她和翁濤跑進俊美的房子去,看見她那可憐復可笑的模樣時,就知道她實在沒有怎樣夸大。
孩子浴室的水龍喉完全失控,水管自狂涌出來。臉盆又十又窄,于是不一會就流瀉一地。這還不打緊,另外臉盆下的水管也不住漏水。俊美的唯一辦法就是拿個湯碗放在臉盆下盛著,滿了,便又快快倒到馬桶內去。
她穿一條寬松的工人褲,把褲管卷到膝蓋上,露出了勻白的小腿,如果在平日,是吸引的。
惜梅也真老實不客氣,看見俊美七手八腳的怪相,就回轉頭對翁濤說︰「你能不能驚忙?」
「試試看!」翁濤氣定神閑地答。
然後問女主人要了一些螺絲批之類的工具,開始修理的功夫,會見了兩個女人站在身邊虎視沉沉地望著自己,就說︰「你們去泡壺咖啡,吃一件西餅,我這就很快做妥工作了。」
惜梅會意,把俊美拉到廚房去,一邊泡咖啡,一邊把到這西邊來的經過相告。
「要不要去看看那間房子,听翁濤說,價錢和派頭都登樣。」
「好,說實在的,你若搬到這附近來,也真是太好了。」俊美低著頭,柔美地說︰「孩子上了學,我靜。」
然後再揚起頭來,帶一個傻兮兮的笑靨︰「今天水龍喉出了事,才算有點熱鬧。」
惜梅拍看她的肩轉,她那有不知之理。
在溫哥華,要生活得不寂寞,比在香港要出多起碼雙倍的力。
「家中沒有個男人已是諸多不便。……」俊美還不會再投訴下去,翁濤已經跑進廚房來,宣布大功告成了。
「事不宜遲,趁還有陽光,看房子比較方便。」翁濤說。
宋惜梅于是一馬當先,先出大門去。
連俊美在堂屋的衣帽櫥拿了大衣,翁濤禮貌地幫她穿上。他忽然垂下頭,看到俊美的小腿,她仍未會把褲管放下來,故而,穿上了大衣的模樣更透著古怪。
翁濤笑了,竟有一種莫名的要轉去替她把褲管蓋上小腿的沖動。
隨而,翁濤微微嚇了一驚,快步走出大門去,留著俊美殿後。
那間出售的房子在山腰。屋前是一系列比人身還要高一半的樹,擋在外頭,完全看不見房子的外貌。
沿著僅可容車位的小路駛進去,再轉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能鳥瞰大半個溫哥華市。在本城,有前景可望的房子價錢相當昂貴。
整間房子是木築的,有著原始風味。
客听的火邁生了紅灩灩的人,在白天,依然叫人心醉。最難得的是這間屋肯定舉頭盡是明月,因為很多天花都以厚厚的玻璃蓋成。
如此有獨特品味和風格。
俊美看得入神,忙扯著惜梅問︰「你覺得怎樣?你覺得怎樣?」
宋惜梅點點頭,稱贊︰「老實說︰這間房子比較你現住的一間好得多。」
「對呀,顯而易見。」連俊美突然變得青春活潑,活像見了朱古力與洋女圭女圭的小女孩,開心興奮得一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