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女人至大的榮耀仍然維系在墊愛的男人身上。
除非她不再愛他,再不緊張他,再不想擁有他,否則對方一旦變節變心,就是褫奪自尊的一個徹底行動,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成就可以抵償。
羅致鴻為此而愕然。
他把宋惜梅要子然一身,飛赴溫哥華的消息告訴他那由秘書身分轉變而為情婦的邵倩音時,所得的答案是︰「請放心,她會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羅致鴻問。
「宋惜梅不是個會放棄個人成就與榮耀的女人,事情並不如此輕易就獲解決。」
這麼簡單的兩句話,包含太多的意義。
總體來說,是令羅致鴻不安的。
他稍稍覺得邵倩音是橫蠻霸道了一點。
對于自己橫刀奪愛,非但全無愧色,還很有些趕盡殺絕的味道,羅致鴻很不以為然。
當然,他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心底里稍微偏向發妻的一面,多少是自各的回響。
可惜,宋惜梅並不知道羅致鴻這個心理反應,否則旅途就不至于盡是淌淚的時光了。
既已無可避免地被推跌在地,伸手抓著地上的一把沙,總好過空空如也。
最難堪的還是無獨有偶,連郭嘉怡這麼個似是刀槍不入的女人,都弄出了大大的一宗桃色案件來,竟跟那個在金融界頗負盛名的沈沛昌鬧轟天動地的婚外情。
兩個情同姊妹的好朋友,竟然先後栽倒在愛情的陷阱里頭,差點不能自拔。
比較之下,表面的復元進度,還是郭嘉怡遙遙領先。
餅去的一年多,她在工作表現上最低限度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非但不如借梅般自暴自棄,且奮勇把心神專注在事業發展上頭。文窮而後工,成績有目共睹,更是百貨業內不容取代的第一把交椅人馬。
惜梅堅持要逃情于溫哥華的青山綠水之間時,郭嘉怡非常的反對︰「那不是療治創傷之法!」
惜梅反問︰「你的那種是嗎?拚命抽盡身體內的每一分精血,用在工作上頭,以麻醉自己,總會有一天,會得突然的摔在地上,力竭心萎而亡。」
「死得痛快,正正是求之不得。牽長那一口殘喘,何苦來哉?」
「你指的是我?」
冰嘉怡嘆息︰「或者,我們殊途同歸,到頭來,也不過是活月兌月兌的一個可有可無的傷心人而已。」
惜梅決心獨自踏上征途,過長雲、越山岳,千里迢迢來到異邦之後,仍邊祝香江的郭嘉怡,可以諸事順遂,早日復原。
她自己呢,早已打輸數,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就算了。
回到家來,宋惜梅把在超級市揚實了的食品雜物,依類放回廚房的各個層架與廚櫃內。
這幾個月來,除了晚上回房里去睡覺之外,廚房已成了她的小天地。
從廚房走出去的一個面對著後花園的木築陽台,放了舒適的軟椅,宋惜梅可以在這個地域內穿來插去,花足一日時光。
住佰前,她對所有人的交代借口是要到溫哥華去拓展彼邦物業。
抵加後,她完全無意無力無心無緒去圓這個謊。
地產經紀倒是認識了一兩個,其中一位年青的叫翁濤,跟她算是頗談得來了,也只不過是偶然跟他去看看地皮而已,從沒有作稍進一步的研究。
宋惜梅一直孵在這房子里,傷心失意,自舐傷口。
屋子真唯一的生氣,就是電話鈴聲警起來時,傳來遠在香江摯友郭嘉怡的聲音。
說到底,她們才是說看同一語言的人。
可以溝通、值得溝通、能夠溝通的人,在此,是少之又少。
這個想法是要深藏心底,不敢稍稍外露的。不然,香江人意氣風發,囂張跋扈的罪名,就立即擱至自己身上來了。
第五章
在初抵加境的一兩個禮拜,宋惜梅還因著方修華太太連俊美的關系,很跟一些新移民以及老華僑見看面。不論一頓午茶,抑或一餐晚飯,話題只三幾個︰不是大談那些搬到溫哥華來的香江藝員,家住何處,就是講誰的家居買了多少加幣,再下來的話題,也不外是如何輾轉介紹朋友,籌備消閑節目。
沒有人留意美國股市如何影響著多倫多市場?沒有人談論聯邦政府的聲望如何節節引退,又是為了甚麼?
甚至連俊美決定遷往西溫哥華去,那天跟朋友提起來,她說了聲︰「對呢,西溫哥華的市長叫麥甚麼的?听說是個頂年青的從政人土,真希望他可以領導市民,開導思想,快快加建一度通至市中心的大橋,免了繁忙時間的塞車就好。」
有位方面厚唇的陳太太,立即巴喇巴喇的說上幾車子話,慌忙發表她所知道的政見。
其中自是誤解多于一切,她甚而說︰「那金寶市長年紀還算少了,那天在電視上看到他,足有五十歲的樣子!」
就已經把她知識的淺薄,而又不甘于藏拙的品性表露無遺。
金寶市長只不過是溫哥華區的市長,他的管治範圍並不包括西與北溫哥華,西與北溫哥華跟怕那比、列治文、高吉林、達他等等地區,都是一個獨立的市鎮。
宋惜梅尤其害怕這種類似陳太太的人,大言不慚、面不改容地充熟諳本城本國的知識分子,真叫人喏噓兼肉麻。
宋惜悔不會介意當家庭主婦的朋友,跟她談各區超級市揚的最新產品與贈品,甚至中文電台的節目,或城市內發生的一些驚人軟性新聞,因為,一般人的生活,說到底有它的想靜、平凡與可愛。
千萬別在她面前充好漢,以政治經濟時事的專家口吻自居,把一知半解、道听途說的資料掛在嘴邊去傳誦。
在香江,有那一時,她不可以坐在國際知名的經濟學家教授張其跟前,听他談費滋文的最新經濟評論闡釋。有那一刻,不可以看那財經才俊黃某對張教授說︰「港元跟美元掛釣的意義,我們固然知之甚詳,然,長此以往下去,如何平衡外淮差距所能引致的利率平衡問題?」
中英開系的微妙,眾所周知。然,不是很多人有機會能听到一些代表中英雙方談判的要員,在日中余閑所偶然透露的口氣,而作了商業決策上的參考資料。
偏偏宋惜梅與郭嘉怕在香江的身分與地位,容許了她們擁有這種接觸面和機會。
在懷念有人跟自己作等級齊量的智力、消息、學問溝通的同時,宋惜梅樂于在溫哥華耳根清靜。
她從那位年青的房產經紀翁濤口中,無意中知悉,有些香港鄉里,認為新來的這位地產界女強人,生性囂強跋扈,眼高于頂,並不輕易著得起人,與人為伍。
宋惜梅嫣然一笑,心上連稍為牽動一下都欠奉。
在香江,滿城風雨尚且在她宋惜梅眼中不是事,在這小城內的一點人言與是非,她會看成老幾?
宋惜梅來到加拿大後,最愛慕的地方是跟大溫哥華隔了一個海峽的異常寧靜的維多利亞、最喜歡的人是那些一早定居加國,純樸如昔的老移民。
怕死了池中無魚之下充頭領的蝦兵黨將。
人與地,都無異。
正當宋借梅要為自己烤一塊面包,泡一壺咖啡,抱著了厚厚的一疊好小說,坐在陽台軟椅上去重溫時,重話鈴聲警了起來。
一拿起重話,並不即時听到聲音,那就是長途電話的訊號了。
「誰?」
宋借梅照切地問,她差不多想問︰「是不是嘉怡?」
一則郭嘉怡已有好幾大不會給她通音訊,惜梅有一點點牽掛,生怕這摯友過于勞累,身體出事。
二則,只因今兒個早上遇上了沈沛昌,心頭像壓住一塊鉛似,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