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急促地轉了一個彎,就已抵學校大門。
孩子們開了車門,跳下車去。
兒子胖胖的腿走到一半,又回轉頭來,大喊︰「爸爸!爸爸!」
沈沛昌慌忙停了馬達,走下車來問︰「甚麼事?基基。」
「你記得替我到超級市場去買一個咖啡烤餅好不好?昨天我們在電視廣告看到的那一種!」
「好!」沈沛昌伸手擰一下兒子的臉,目送他飛跑地走過操場,直奔入學校去。
開車送孩子上學的父母,大半都是移民至此的華人。當然也因為這閑事校名聲不錯,入讀都是華裔子弟。
一點都不夸張,從四方八面駛來的車子,都是名車,且車牌號碼不是三,就是八。華人的當然記號似。
這種非名車不坐的風氣,也真是溫哥華所獨有。現象之所以產生,維系在一種心理上頭。
從前在香港,一班中上階層,或直接點說有幾千萬身家的小盎,若是高級打工好身分,無論如何不好意思明目張擔地開平治、買保時捷,活靈活現一倜公子哥兒似,萬一跟大老問的公子,那起香江富豪第二代站在一起時,座駕將之此下去,是十分難以為情的事,影響會到甚麼地步,也真可大可小。
商場歷練深厚的人,多少有點自控與顧慮,怕四周妒重,妨礙自己平步青雲。
若論那些自立門戶的小盎,都有種免得過,最好還是禾桿蓋珍珠的心態,不要把身家過份張揚,也是好事,香港地,不上五十億元身家者,算是老幾?
一腳踏進楓葉國,這種深謀遠慮的顧慮全消,洋鬼子怎樣想香港移民,那管得這麼多?反正立下心移民,就干脆當個身光頸靚,腰纏萬真的寓公,若然引起當地人反感,也不過是眾人之事,既不單單針對自己,就少管!
包何況,彼此都是床下底踢毯子,同樣高矮,同一階層的移民,何必要自白放棄顯示財力的機會,矮人一截?
苞香港的人斗派頭,一律望塵莫及,與其斗不過,不必參賽。在溫哥華,容易撈出,那就好好下注碼,最低限度贏得心理上的一場好享受。
筆而,少有人不開平治去接送孩子上學返家的。
沈沛昌正想續回他的平治去,我給人叫住了︰「沈先生,你好!」
回頭看,正是一位叫俞志文太太的,俞志文是沈沛昌在香江任事時的客戶,也在這
最近移民到加拿大來。
俞太太說︰「你真是個好父親!每天都盡忠職守的送孩子上學。」
沈沛昌勉強地扯動嘴角,笑了笑,才說再見。
明顯地,他立不欣賞這個恭維。
「俞志文說,你有空的話,給他一個電話,一起到新開的那家海鮮酒家飲茶。」
「好的。」沈沛昌無奈地應著。
嘗試新開的餐館是移民日中最有寄托的活動之一。
沈沛昌招呼過後,立即鑽上車去,火速離開學校。
他最怕那種自己淪為跟家庭主婦一起干活的落泊感覺。
對他,是太委屈、太無奈,太不能接受了。
沈沛昌的車子才開走,他停車的位置,就被另一輛日本小轎車取代。
從車上走下來的是幾個洋孩子。
是的,這才是加拿大一般孩童上學的情況。都是由一位母親的,負責駕駛,將附近鄰居的孩子一並帶返學校。月中,各家都把汽車錢交還那個當兼司機的主婦,互不拖欠。
沈沛昌從倒後鏡看到那群洋小孩跳下車去的模樣,他突如其來的感觸。心想為甚麼此地的中國太太們不也這樣做?為甚麼還是要各自開了登樣的座驚,穿著四位數字加幣的名牌服裝,送孩子上學?
通共只得一個理由︰無聊。
也許包括自己在內。
一踏油門,沈沛昌加速行駛,這似乎已是日中最能令他感受刺激的事情。
車子直奔附近的一個超級市揚,沈沛昌氣餒地把車子煞停,整個頭伏在軸輪上,喘息。
心情的七上八落,一樣使人疲累。
沈沛昌在想,往時,事務繁多,是越做越精神奕奕。
今天,清閑終日,反而慌失失的益見萎靡。
振作起來吧,最低限度,跑進超級市拐去為兒子實了咖啡烤餅,再思考其他。
怎麼說,這也該算是件正經事。
沈沛昌熟練地推看那輛購物車,搜購他心目中的日常用品,他還是有了切身體驗之後,才明白為甚麼家庭主婦可以泡在這見老半天,實實在在是所費無幾,而又可以滿載而歸,大大的滿足了女人們的購物欲。
他正經過飲品領別,準備實一大瓶月兌脂牛女乃供兒子減肥飲用時,他看到一個窈窕而熟悉的身形。
嚇那麼一大跳!
是她嗎?怎麼會是她?她來了加拿大?也移民嗎?為甚麼?為了要亦步亦趨的跟看自己住同一個城市?是嗎?是這樣子嗎?要不要這就街上前去相認?或應該快速地轉身就走?不是相見會如不見?還是時至今日,正正是重逢的好時機?是喜歡?是彷徨?是憂慮?還是甚麼的?
幾秒鐘之內,一千一萬一億個問題涌現腦際。
只代表看沈沛昌一個情緒,興奮,他是極度的興奮。
這個感覺,于他,變得新鮮。不知會經多久,他未嘗過興奮的滋味了?
以前,香江的財經界,每天每時每分每秒,生活都充滿迷惑,興奮至令人麻木。
這一刻,那種感覺跑回來了。是陌生,然,似會相識。非常非常的好受。
沈沛昌還沒有想定究竟應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面。是留抑或是走,對方已經轉過身來,跟他行個照面。
彼此都很呆了一呆。
對方是愕然的。她當然認識沈沛昌,曾往香江財經界干活的人,來來去去哪一撮當時得令者,緣何會不認識?況且,這男人間接跟她有一段淵源。
沈沛昌呢,他看清楚對方之後,先前心上分明有著的一份期盼,變了質了。
並不是她。
這還不打緊,問題是,對方是她的一位心月復摯友,跟自己應是神交已久。今日相逢異域,在于如此一個場合之內,忽然之間令沈沛昌覺著難為情。
彼此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來,打了一個無可避免的招呼。
「你好!」對方笑著說了第一句話。
沈沛昌也只好回應,道︰「是宋小姐嗎?你好!」
「宋惜梅!」對方落落大方地跟沈沛昌握了手。
「你是移民還是旅游呢?」
「我住在溫哥華有很多個月了。」
「從香港來?」
「對。」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可是,沈沛昌不便開口問他想問的問題。
「只你自己一人購物嗎?」宋惜梅問。
沈沛昌立時間敏感地連忙點了頭,他盼望宋惜梅確定當前情勢之後,會告訴他一點有關香江的歲月與人情。
最好是有撫故人的消息。
然,沈沛昌失望了。宋惜梅只微微一笑,就提著她的小小焙物藍,準備離去。
「宋小姐!」沈沛昌情不自禁地叫了對方一聲。
宋惜梅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稍稍揚一揚眉,等候沈沛昌對她說話。
已經把人家叫住了,總得有個交代。沈沛昌有點後悔自己的冒失。
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沈沛昌只好說︰「你來加之前,有見香江的朋友嗎?」
這句話其實是問得很不得體的,宋惜梅想,何必吞吞吐吐呢?一就是絕口不提過去,反正提了,倒不如大大方方問明究竟。
「親密的幾個朋友,當然會見面,且保持了聯絡。」宋借梅只好這樣答。對方要不提起郭嘉怡的名字,她也決不輕舉妄動。
沈沛昌也許自知太過畫蛇添足,有點靦腆,終于補救地說︰「你有機會見過郭嘉怡嗎?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