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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緣 第8頁

作者︰梁鳳儀

幸好,式薇勝在青春美麗,仍然出盡風頭。

我和念真走出酒店大門,等候計程車時,身邊有兩位貴婦人,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批評說︰「新娘子樣子還很過得去,可惜仍顯了蓬門碧玉的小家子氣,怎麼整晚來來去去那套首飾?也太不怕令人家看在眼內覺得寒酸了!」

「那套首飾還是男家送的,娘家極其量打兩只龍風鐲之流,不亮相也罷!」

「難得有女嫁進豪門去,怎樣辛苦總應該投放本錢吧。」

「真笑話了。你這叫飽人不知餓人饑,這陣子珠寶玉石還便宜呢,充撐不了場面也叫沒法子的事。」

「去年馮伯棠娶填房,那女家頭不也是求了大福金行,租用一套套的首飾嗎?」

「連這些人際關系都缺了,又連租金與擔保費用都負擔不起,你叫人家如何?」

「聶家又不替他們想想辦法呢?」

「那未免多此一舉了,誰不知道是高攀下結的一頭親事,聶祖榮肯放棄門第之見,正式而輝煌地迎娶這小家碧玉,還不是看在她身家清白的份上,其余的也就不必強人所難呢。」

兩個貴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如此理直氣壯,盡情把式薇的一頭婚姻數落了,才踏上名貴房車,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念真有何感受。

總之,一整個周日,我都呆在家里,心神不屬,太不安樂了。

母親發現我悶悶不樂,竟抿著嘴笑,道︰「還好,看見人家長進,自己曉得反省,也算是一場造化。」

她把周日出版的一張報紙攤到我面前去,指著那幅聶子俊苞杜式薇大婚的照片,得意洋洋地說︰「我跟鄰居們說,這新娘子是你的好同學。」

連這種絕對沒有需要沾的光,母親都不肯放過。天下間就是太多跟紅頂白、趨炎附勢的人,才會造成假象,讓年輕人誤墮塵網之中。

我望住母親長長地吁一口氣,但望我能出污泥而不染。

第9節

把視線收回,放到那幀聶杜聯婚的照片上頭。

誰說式薇與子俊不是一對璧人呢?只要不揭開人的外貌,看到心腸上去,世間上也真有不少相當匹配的郎才女貌。

瞥見站在式薇旁邊的素瑩,我禁不住皺了眉。

原本素瑩就沒有開麥拉的臉型。國字口臉的中國女孩子,配以一般扁扁而不突出的眼耳口鼻,只算是並不難看的長相。

通過鏡頭,卻會變得額外的丑怪,相形益發見絀,這新娘與伴娘站在一起,高下是太分明了。

這效果大概不是式薇所需要,更非素瑩始料所及的,我因而得著了教訓,沒有十足優異表現的把握,還是不可胡亂地亮相人前。

怎麼一個同學的婚禮,可以看出這麼多世情事理來?

放在我面前的人生道路,顯然還有很長,我仍會不斷地開放自己心懷,容納所見所聞,加以靜心分析,而得出有益于我的紋路來嗎?

太陽底下每天都不斷發生著千奇百怪的事,只因當事人與旁的人都不同感受、不同反應、不同取舍,而造就了不同的人品個性、塑造出不同的言行模式。

很明顯,母親以為式薇的婚禮會令我反省自己的孤清寂靜,從而曉得部署一切,安排香餌釣金龜去,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我反而落實了齊大非偶的想法。

我告訴自己,生活上只宜有等級齊量的匹配,婚姻如是,工作如是,朋友也如是。

誰不想飛上蟾宮攀丹桂?到頭來摔得一頭一臉是灰,口腫鼻腫,又如何是好了?

就算听那些不相干的人閑言閑語,也會激心刺肺,真的劃不來。

式薇的例子,活生生地放在眼前,我自應知所警惕。

旁的人尚且不覺好受,真難想象當事人如果有朝一日發覺可畏的人言,是何心境?

會不會真有愛情這回事呢?如果有,式薇是真心誠意地愛那姓聶的,則必備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不可了。

在男女感情的經驗上,我還是幼女敕得可以。無法分析下去!

周一回到公司去,跟章德鑒打招呼,心上就有種沒由來的不安感覺。

如今站在他跟前,無端矮掉了一截。

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有個高攀權貴的老同學。我是當然的要靠式薇的一邊站,那就像要分擔一個虛榮的罪名似。

真是的,說到頭來,總是被念過幾年書所積累得來的腐儒之氣害了的事。

我紅著臉,惱怒地低下頭,把情緒硬投入工作上去。章德鑒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究竟我是否敏感過度,真是不得而知。

一整個早上,我的工作效率都慢下來。才不過是為了生活上細微的不安人事而已。

如果有朝一日,我踫上了什麼失戀之類的嚴重事,難道整個癱瘓下來不成?

正對著一大疊貨單入神之際,有人推門走進我們公司來。

我抬頭一看,是個男的。

他瞧我笑一笑,跟著趕步上前跟章德鑒打招呼去。

「辦公室還像樣啊!」

章德鑒起來招呼︰「地方淺窄。整間公司還不及你的辦公室寬敞。」

「我老早打算專誠拜訪你的寶號。」

「老同事,客氣些什麼?」

章德鑒走過我辦公桌來︰「我給你們介紹。周六在君度大酒店,你們踫過面了。」

我禮貌地跟客人握手,完全想不起來,在那婚宴上曾見過他。

「阮小姐,我姓鐘,叫致生。」

「鐘先生,你好!」真奇怪,這鐘致生,竟記得我的姓氏。

「鐘致生是永通銀行的經理,專管信貸。要置業安居,可找他幫忙去。」

鐘致生笑︰「現今家家戶戶都流行拓展資金,擴大投資,越有身家的越多借貸。阮小姐府上如有用得著永通銀行的服務的,請給我們一個機會!條件跟給章氏的一般優厚。」

我無辭以對。只覺這姓鐘的很口甜舌滑,極盡逗人歡喜的能事,真是生意推銷的人才。

我就不能勝任這種市場推廣工作,要我埋頭苦干,縝密地計算出一盤盈虧得失的數目,知所取舍,我還能自信可以向老板交卷。要我對牢張三李四為招徠生意而大獻殷勤,可真不必了。

鐘致生一直逗留在公司里凡十多分鐘,天南地北地談。他其實並不算討厭,只是太著跡地表現他的好意而已。

「有空一起吃頓午飯嗎?」鐘致生問,對象不知是章德鑒,還是把我也算在里頭。

「好,這就去吧!」章德鑒看著我︰「你且跟鐘先生去,我先把這信件草擬好就來!」

太自然的安排,使我難以推卻。于是抓起了手袋,就跟在鐘致生後頭走。

我從來沒有到過這家叫陸羽的茶室來。

是聞名已久,卻未試過跑進來用茶點。

「這兒的點心很精美,你沒有來過嗎?」鐘先生問。我搖搖頭。

「初出道的年輕小妞,只愛上大酒店的咖啡室?」

鐘先生突然的顯得老成起來,差點令我失笑。

「你跟章德鑒是永通銀行的舊同事?」我問。

「對。我比他還晚一兩年出身。在永通挨了整整十個年頭,他已重出生天,我仍在苦海沉淪。」

「鐘先生,你言重了!」

「說的都是真心話。工字不出頭,再高職位,仍是人家使喚的代號。」

換言之,再小的生意,還是可以支使人家的老板。

我不期然地苦笑一下。

我說︰「何其不幸,我既非大機構的高級職員,又不是小生意的老板!」

沒由來的借題發揮,長嗟短嘆,實在很不得體。我一下子驚覺過來,已經太遲了。

「你今年是畢業的第二年了吧?」鐘致生笑著問︰「這麼心急比較,對自己並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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