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元,我有正經事跟你商量。」
潘浩元看住我,等我提出問題來。
「我這樣子騷擾你,總不成話。」
「何必客氣?」
「不,總應該在商言商。」
「好,我喜歡你的這句話。你認為如何?」
「我們合作好不好?我買富華經紀行的股權。」
「富華的經紀牌三個,生哥以最低價為我購入,現今已漲至十多倍,要以新價賣給你,我如何做得出?」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不必拖泥帶水。」
潘浩元定楮的望住我。
「且,現今富華也有甚多港泰兩地的大客,已是一間中型經紀行,以我們的財力,組織起信貸部門來,做的生意會更大。」
「客路是你供應的多,難道就不是我沾了你的光了?就算你認為不適宜雙手把已成型的生意割愛個百分比給我,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而是價錢呢,我們都無須狷介!」
「好極了!一言為定,我讓出百份之五十的股權。很多生意人一定手上有控股權才肯跟人合作。我呢,其實不大習慣有貿易伙伴,總是獨資的多,一談合作,就非有商有量的朋友不可。故而彼此平起平坐,最理想,你認為如何?」
「多謝成全!」
欣榮對這個新安排十分贊成,他對潘浩元和我說。
「再過多兩年,我可以真正退休,告老歸田了。反正到時,你們已足夠資格申請為持牌人了。就是細嫂,真沒想到她潛質如此優厚,活月兌月兌是生哥年輕時的翻板,豪氣更似他。將來別說在富華能楂盤,坐到賀氏交易大堂上運籌帷幄也會綽綽有余。」
宋欣榮是偏心話,可也令我樂了好一陣子。
尤其賀杰在電話里頭,很快慰地說︰「媽,你的聲音額外好听。」
「杰,別逗你老娘開心,是有求于我不是?」
「不,不,媽媽,你從未有過幽默感的,怎麼現今能跟我講笑話?」
「你要肯回港來探望你老娘一次,還會發覺我能打觔斗呢!齊天大聖般學齊十八般武藝,逗你笑個飽,這叫老來從子。」
賀杰笑得回不過氣來。
晚上,總還是寂靜的。
書就是看得多了,心上仍會有一絲的清冷在。
我當然沒有忘記敬生。
惟其有他在心上,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責任。
我模索出來的路線,相信對賀杰的將來有用,對我也好。
現今似是太平盛世,然,誰知幾時會橫風撲面?
我不敢忘記宋欣榮曾對我說過的那番話。
賀家仍是復雜、難纏的。
誰個大家族不是了?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在這時刻,會不會是賀杰?
我抓起來听。
對方的聲音極端微弱。
會不會是賀智?
我最關心她,總是防著她跟潘光中這樣子苦苦糾纏下去,會鬧出事來。
我只听到對方似在喊我︰「三姨!」
我實在有點慌亂,只得對牢電話嚷︰「我是三姨,你在那兒呢?告訴三姨,我這就來看你!」
我越是急急叫嚷,越是听不清楚對方的聲音。
「你大聲一點,我听不見,我听不見。」
對方分明已氣若游絲,只斷斷續續的說︰「三姨……我就在車上……你家附近……三姨……」
「喂,喂,是三小姐不是?是三小姐……」
對方已經掛斷了線。
我並不知道賀智汽車內的電話號碼。
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好硬著頭皮,搖了個電話過大宅,問接听電話的女佣︰「三小姐在家嗎?」
「三小姐還未回來,是細女乃女乃?有什麼事嗎?」
「剛有人留了口訊找我,我以為是三小姐。」
「或許她在外頭給你電話吧!」
完全不得要領。
心亂如麻。
早晚要出的事,如今就在眼前了。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可能是賀敏。
上官懷文的秘密如果抖了出來的話,賀敏的反應,也是難以預計的。
然,就算是賀敏出了事,亦不會找我。
我跟她有嫌隙。
一定是賀智無疑。
如何是好呢?
我在睡房內轉來轉去。
頭開始脹痛。
都是那潘光中害的事。
沒有身份資格去愛女人就別胡亂示意,這種人罪該萬死,連賀敬生在內。
我忽然惱怒了。
現今,如果敬生在世,看了賀智的情況,他會怎麼想?
他的女兒才是女兒,人家的女兒就不是了。誰不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誰又比誰更尊貴了?干麼如此不顧後果的為一已之私,害人終生。
假愛情為借口,賀敬生要找我容璧怡忍受的委屈還算少了?
敬生自知如此輕薄,應該全生兒子。
如今算不算報應了。
我氣憤至極。
一把抓起電話來,搖到潘家去。
這陣子潘浩元已在山頂買了幢公寓,作為父子二人來香港時的居停。
電話響了好一陣,才有人接听。是潘浩元。
「光中在不在?」我怒氣沖沖。
「我這才回到家里來,看樣子,他還未回來。」
「請你肯定,看清楚他是在家還是不在?」我並不放松。
「你請等一等。」
電話在里仍傳來潘浩元的聲音,問佣人潘光中回家了沒有?
然後,潘浩元才對我說︰「他還未回家來。有什麼急事嗎?」
「當然急。」我差不多哭出來了。
「究竟什麼事,要不要我馬上來?」
幣斷了線,才十五分鐘的功夫,潘浩元就來到我家。
時已近午夜。
我完全沒有想過要避嫌。
一顆心只在那神秘兮兮的電話以及賀智身上。
我把情況告訴了潘浩元。
他明顯地比我鎮定。
「我們現在就去找一找!」潘浩元建議。
「到那兒去找呢?」
「她不是說就在你家附近?走,事不宜遲。」
潘浩元讓我上了他的車。
我們開始在美麗灣與碧瑤灣一帶的沿海小山路搜索。
「浩元,要真弄出人命來,怎好算?」
我實在太怕了。
潘浩元一手開車,另一手伸過來握著了我的手。
一陣溫熱自他的手心傳過來,我渾身有微微異樣的感覺。「有紙巾嗎?」我問。
潘浩元放開我,伸手往旁邊取餅紙巾盒。
我把它抱在懷來,讓兩只手再沒有騰出空來。
就在不遠的轉彎角處,停了一部汽車。
我們駛近。
我說︰「那不是賀智的車!」
賀智的座駕是部白色的平治跑車。
這部是深色的寶馬。
潘浩元說︰「讓我下車去看看,也許她開另一部車吧!」
潘浩元下了車,彎著身子望向車廂內,然後急急揮手叫我過去。
我跑前去一望。
天!天!
嚇得什麼似。
「怎麼會是她?」
阮端芳。
人已經昏迷似地仰坐在司機位上。
面色完全蒼白。
「來,讓我們搖電話報警。」潘浩元說。
「不,浩元,事有蹺蹊,家丑更不能外傳。我們先送大嫂回我家去,成不成?」
潘浩元想了想,再俯身去探了探阮端芳的額,模了模她的手。
我在旁輕喊︰「聰少女乃女乃,我是三姨,三姨來了。」
阮端芳微微張著嘴,想竭力說什麼,不一下又緊閉著嘴唇。
「看樣子沒有大礙。」潘浩元說︰「你開我的車子回家去,我開她的。」
我點了頭。
回家的路上,我管自迷惘。
究竟是什麼悲慟不已的事,教阮端芳如此深受刺激,以致于……我不曉得想下去。
我以為她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原來不是嗎?
全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而已。
因為人學曉了如何自舐創傷,自憐悲痛,自救危難。
我讓潘浩元把阮端芳的汽車泊到車房去。
潘浩元抱了阮端芳到我睡房。
「我已用汽車電話通知了陳醫生來看她,是我的好朋友,這一陣子就到了。」
「浩元,你到大門口守候好不好,免得過別吵醒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