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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 第14頁

作者︰梁鳳儀

我有更關心的事,要趁朱廣桐獲得這些援引時辦,于是我問他︰

「朱翁,托你介紹上頭一個可以有甚多消息與辦法的人給我,替我親戚尋一個失散了的孩子成不成?」

「那還不容易呢!名字若交了下來,叫他跟誰聯絡呢?」

「我的助手葛熬德。」

「好,我準辦妥。」

我給小梆囑咐︰「試替那霍守謙尋一尋他仍在鄉間的女兒下落。有需要的話,你就到上頭去走一轉,朱翁會給你介紹有關人等。

第六章

對于小梆,我是越來越有信心了。

一則是她的辦事態度與成績實在好,二則也為女人對女人在相處上頭的第六靈感,我覺得我們會合作愉快,而且性情相近,更有可能發展成為談得來的朋友。

有朋友,對我而言,還是重要的。

以前,我起碼有蔣幗眉。如今,我有誰?

也是女人的第六靈感使然吧,幗眉顯然地覺著我對她的冷淡與疏離。

她撥電話給我,聲音是懇切的︰

「福慧?我能不能來見你一面呢?」

「利通銀行的大門朝九晚五的敞開著呢,還有,我從來沒有不歡迎你到我家里來。只是,近日的確很忙,有要緊事的話,在電話里頭說了,還更便捷。」

這當然是推搪。壓根兒就不想再跟她多見面。

越來越怕那副聖女似的面容,分明在貪婪著信眾的崇拜與接納著信眾的犧牲,依然擺出副毫不在乎的超月兌嘴臉,我受不了。

我並不認為這世界上存在著聖人!

最低限度,我不相信,除非她顯了神跡,救了我的命!

幗眉說︰「見你原是想跟你辭行。我剛累積了大半年假期,打算到外頭走走,順便……」

「移民嗎?」這是時興的玩意兒。

「不。我只是打算利用這段日子,住到在海外比較寧靜的地方去,試寫一本書。」

「關于你的故事?」

「你反對嗎?」

「我有這個權利?」

‘福慧,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聲音里透著難過。

我不打算否認,只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婆婆媽媽地討論下去︰

「祝你的書早日寫成出版。」

世界上還真有不少作家,是把自己的愛情故事寫出來因而成名的。當然不能小瞧蔣幗眉。

我管自冷笑。

我甚至沒有問她目的地是哪里?

對我沒有利益的事情,我再不關心了。

邱仿堯仍然每天送花來。

都是白玫瑰。

天下間哪來這麼多白玫瑰。

我捧住了那一大束的花,捧到鼻尖去,一陣清香滲人心脾。打開了便條,他寫道︰

「弟弟自海外返抵菲律賓,我要趕回去相見。辦妥了各事,仍要回港來。希望在馬尼拉,容易找到白色的玫瑰。」

直至目前為止,仍想不出邱仿堯會在我的故事中扮演一個怎麼樣的角色,尤其不知道他能在對付杜青雲的折子戲上起什麼作用的話,他再好、再感人的表現還只不過是增加我的一點點生活情趣而已,對他,我毫不緊張。

反而是這個晚上要出席的宴會,還能令我多花一點精神與心思去關顧。

是本城首屈一指的英資機構威捷洋行大班費利斯邀約的晚宴,假他的府邪舉行。出席的肯定是達官貴人。

從其中我能獲得的援引,不論對私人計劃抑或利通前景,都可大可小,非留神應付不可。

費利斯的巨宅在青坎角最盡頭,是一間殖民地式府邸。

壁蓋雲集的關系,一條小路旁都排滿了各式名車。

司機三五成群的站立著,候上一整個晚上,自然互通消息,談個痛快。要知道豪門富戶的消息,其中一法就是買通某大人物的司機,擔保是一條捷徑。

費利斯見了我,差不多說到第三四句話,就問︰

「小梆在你的寶號,表現一定令你稱心如意吧y?」

我這才醒起葛鰓懿原是威捷洋行內的紅員,慌忙道︰

「相當的稱職,能有這樣的助手,是我的幸運,還不曾謝謝你的承讓。」

「我是舍不得放小梆走的。可是,沒辦法。女孩兒家再棒,也過不了那一關!」

話說出了口,費利斯隨即驚覺可能要觸著我的癢處,慌忙叫人為我添酒,乘勢顧左右而言他。

自己有瘡疤傷痕,就有這種為難。

人家不是故意去抓你的瘡疤,只是不經意的說著些閑事,誰知卻正正踫到你的創痛。剛愈合起來的傷口,又因這輕輕的觸動而重現裂痕。

罷才費利斯所說的那番話,也使我微微震驚,原來小梆也是傷心人?

她說給我听的一個版本並不同于這個。

當然,總不成要她為了見一份新工,而要自揭底牌,露出了可能是血肉模糊的真象。

小梆口中所說的並不完全是措辭借口,有可能是幾個因素令她要在威捷洋行引退。

賓客之中有政府里頭金融科的大員,當然還是紅須綠眼的洋鬼子,叫夏理遜的。

夏理遜已屆退休年齡。他在本埠已經服務了差不多三十年了。說得直率一點,他實實在在算是看著我長大的一位洋世伯。當父親在世時,他正正派在銀行監理處,我跟他敘面的機會還真不少。

利通銀行擠提時,也是何耀基去請他酌情出頭,通過傳媒,輔助我們渡過難關的。

今次是利通出事後,第二次跟他見面了。

我當然親自到過他的辦公室向他致謝。

那起官式場合,並不方便說什麼體己話。

他身邊因有其他下屬在,我更連問他什麼時候退休了,退休後有什麼計劃都不敢。無謂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以為我以什麼利誘的方式,夏理遜才肯幫我們的忙。

世界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世界。

人是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加害別人的。

然,如果粗心大意予人口實,那就更易受害了。

悲哀的地方也在于此。

這次再跟夏理遜相見,場合比較易讓我們說上幾句私質。

我問︰「什麼時候正式退休?」

「本年年底,趕得及回老家去過聖誕。」

「你不打算在這兒長居嗎?」

「不。退休是應該在自己的國土上的。」

夏理遜此言實在令我欽佩而且感動。

不少外國入來到本城,視之為樂土,戀棧不舍,實行落地生根。這當然是未可厚非的。

只是有更值得尊敬之士如夏理遜,明知回歸祖國,生活上的奢華享受,直線下降,仍然義不容辭地回去,不是嗎,在有司機車出車入,轉而為輪隊乘搭巴士;家中婢僕如雲,寫字樓下屬一大堆,轉而為對牢黃臉婆一名;更莫說在此地是天天佳肴美酒、夜夜笙歌作樂,來往富豪,穿梭權貴,回到老家去,跟街邊的醉漢,都是手中擁有一票的選民而已。拿這種權勢跟在本城的際遇比,真是有若雲泥。人之所以向往物質,很多時,除了官能上的直接享受之外,更是為了精神上的暢快。

同一個年邁的洋鬼子,在本城,他退休了,仍能尋找到別的依傍,或進駐私人機構,繼續以其學識經驗甚至名望換取優厚待遇,地位與享受仍能維持在相若的層面上,下致于一落千丈。然,他回去祖國呢,這全身而退,就必變成平凡的一個糟老頭,淹沒于茫茫人海之中了。

是要為了一點骨氣,一份志願,才會堅持要在自己的國上上終其余年的。

「能讓我為你餞行嗎?」

「先謝謝你。」

「我們是老朋友了。」我握著他的手。

「當然,當然。」夏理遜有點欲言又止。

我鼓勵他說︰

「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請別介意,直說無妨。」

「你有過杜青雲的消息嗎?」

「沒有。」

「他正在申請入股成為聯藝集團的董事,他剛宣稱,向正在有官司纏身的王培新購入他在藝聯的股權,正待批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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