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為了這番話,馬為新一時語塞,只得承讓半步。
究竟為了霍守謙此舉,而救了多少股海冤魂,不得而知。然,霍守謙維護升斗小民,有如不操刀殺害手無寸鐵之上,這番心意行動在江湖上傳誦一時,從此行內人更冠以「霍大俠」的美名,直至今天今時,提起這個渾名,仍是市內家傳戶曉的故事。
當然,大俠還是要生活得富泰寬裕的,故而,他仍效于馬為新手下,或許一直于著他認為良心上講得通的投機勾當。富達行的霍大俠,是本城甚多上市公司的渣盤經紀,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其間,久不久就有個別影響股份的消息傳出市面來,都被霍守謙運用得宜,為自己,為富達,甚而為該公司狠狠地賺上一筆,這傳說又是甚囂塵上的。有關市場監管機構要立例管制內幕消息,原則是對極了。
只可惜條例聲明過分嚴峻,得不到市場的認可,與預期的效果,反而多少對市場興旺造成不必要的阻力。
霍守謙等股市大鱷之流,就曾笑說︰
「法律管治的往往是奉公守法之人,」說得再對也沒有了。孩外之音,行內人哪有不知之理。這霍守謙的私生活倒是少見的單純淡靜。
商場上的成功男士,腰纏萬貫,盡可為所欲為。
尤其那些往日要在金融日子內,承受大風大浪,擔驚受怕的人,多少有點戰場上勇斗的士卒心態。認為是三更窮二更富,今朝不知明朝事。一場滔天巨浪,席卷過來,可以三時五刻變得一無所有。于是,誰都習慣有風駛盡帆。很難不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一于玩個痛快而後已。
就是這位霍大俠,少有涉足歡場。一顆心似完全放在他的發妻之上。年前,霍守謙的妻子患癌病逝,他是虧睞心過一陣子的。葛懿德給我調查出來的資料相當詳細,她補充說︰
、「霍守謙的妻室李秀明其實是他的誼妹,霍守謙自小案母雙亡,被誼父母養大,並以女兒許配給他,倒真是青梅竹馬的一對佳偶。霍守謙逃到香江來時,只及把妻子及兒子帶在身邊,另一位幼女,一直留在鄉間,直至目前還不曾申請來港團敘。」
「這算不算是霍守謙的憾事?」我問。
「當然了。然,申請不成的原因,我還未能追尋出來,他們好像失了聯絡似的。」
對于小梆的成績,我已深感滿意。
她不是什麼手段上乘的私家偵探。這世界根本沒有秘密。真真正正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江湖上只須人面較廣,人緣較佳,沒有什麼人的底于是查不出來的。有些人想盡辦法,刻意隱瞞,以為瞞天過海,掩盡耳目,其實是自欺欺人。能做到寧被人知,不被人見,已經算是一場寶德。因為江湖中人,最緊張的還是貼身利益,其余一應人事,通通打人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之列,大可知之為不知算數。
秘密的定義應該是在某一個階段內下為人知的事情,如此而已。
我的計劃,按部就班進行,也正如從前杜青雲的計劃一樣,在未公開之前,縝密是需要的。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望已是大功告成之時。
我給葛懿德說︰「這個周未,我會去拜祭亡父?」
「要不要我作伴?」
我想了想,知道小梆的用意。她並不是一個好管閑事的人。她的建議是為了要從旁安排我相識霍守謙。
小梆記性非常好,我說過要在極之自然的情況下跟霍守謙認識,更不方便被任何人看見我刻意結納他,因而留下了蛛絲馬跡。商場中人的靈敏度高得令人難以置信。誰跟誰的關系淵源交情,一統記在心上,隨時運用得宜。很多消息的傳送,並不需要直接講給當事人听,借助一些肯定會通風報訊的人之口,所能產生的效果會更好更大。
同樣,對付一個人,也不只沖著其人的勢力強弱而生顧慮。究竟他背後的援引如何,往往更值得注意,值得三思而後行。
令某一個人受惠呢,可能目的物不是他,而是跟他相好而關系密切的另外一個人。故而,千萬要小心,有一些人際關系不宜太張揚,以免有人提高警覺,而偏在千鈞一發之際、壞了大事。
我對小梆點點頭,示意她可以跟我一道上墳去。
小梆站起身來,正要退出去,瞥見了仍擺放在我辦公室內的那束盛放的白玫瑰,情不自禁地走近去,用力地深呼吸一下,說︰
「好香的花!」
然後微笑著說︰
「真可惜,如此璀燦,如此甜美,過幾天就要謝了,花如是能像草一般長綠常青,永不凋零,那會多好!」
我沒有留意到小梆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來。大概是她說得自然,臉上帶個寬松的微笑,教人听得好舒服,也就不作他想了。這女子,真有她的動人之處。
才是短短時日的相處,就有種令人歡欣喜愛的魅力,顯盡了身手和性格,都一般利落可人。要同性上司心悅誠服地表示欣賞,難度是更高一籌。
就因為小梆這樣輕輕地提起了那束白玫瑰,使我想起了譯送花人來,邱仿堯不是說過想去拜祭父親嗎?
就趁機把他約在一起前去吧!
正面作用還是有的。最低限度,有他陪著我一齊出現在霍守謙跟前,他舉止言談的自然出于真誠與心無城府,會教場面更調和。存心認識霍守謙,不要讓外人知道,更不宜讓他本人提高警覺。
于是,我立即撥了電話到君度大酒店去,邱仿堯不在,我留了口訊,把辦公室與家里的電話都留下來。
丙然,回家後不久,邱仿堯的電話就撥來了。
對方的聲音頗為輕快,說︰
「對不起,我這才從外頭走回酒店來,」「不要緊,其實沒有什麼緊要事,我只想向你說聲多謝,那束玫瑰實在漂亮。」
「不客氣,少見白色的玫瑰,額外可人!」
「什麼時候回菲律賓去?」
「還有兩個星期的樣子。這期間,我們有機會再見面嗎?」
「這個周未如何?」
我稍微猶疑,不知好不好直接提出那個跟他結伴上墳的要求。雖道是邱仿堯自己提出過的一番心意,然,現今由我說上一句︰「你不是說要去拜祭亡父嗎?」那就免不了有一點點的強人所難了,話說了出來令人家無法轉圜,也是沒有意義的。
任何人都有權改變初衷。這是無罪的。
有罪的是從沒有過真心誠意,只是立心行騙。
于是,我只對邱仿堯說︰
「我們去吃個午膳如何?」
「好。午膳後,方便帶我去給江世伯盡點禮數嗎?他果然有誠意。
「那我們就先上了墳,才到馬會去吃午飯,這安排好不好?」
「有一點點的美中不足!」
「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是馬會的會員。」
「那有什麼相于?我是會員嘛!」
「那就要由你付款了。」
我笑道︰
「對。非常地介意。能否今兒個晚上讓我先請你吃頓晚飯致意?」
苞邱仿堯弄得熟絡一點才串演那折子戲,也是好的。于是我欣然答允下來。
晚餐就設在君度大酒店的一間專供私人宴會的優雅餐房之內。邱仿堯把它包了起來宴請我,派頭還真不少。
餐廳內是一張下大不小的鵝蛋型餐桌,當中是個插了十二支洋燭的燭台,還放了一大蓬的白玫瑰。
我不無驚駭。「你一直令我驚喜,多謝!」說著這話時,我是真心誠意的。
不必理會對方是不是個專逗女人歡心的高手,我現今能成為他要討好的對象就好。喜悅可以是沒理性的。人是要經歷過苦難方才會迅速成長。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