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競之的球技竟比楊慕天棒。兩個月之內,她就有三次一棍入洞的驕人記錄。楊慕天不是不震驚的。
他們漫步于晨曦朝露中,楊慕天問︰
「你似乎十八般武藝,件件皆能,樣樣俱精,何解?」
競之歪一歪頭,款款情深地望住慕天,說︰
「為你。」
「為我?」
「失散這麼多年,不知道你的嗜好向哪一方面發展,于是十項全能、內外文武都得練個出神入化,到重逢相見之日,不好失禮。慕天,我說的都是真話。」
是真的,莊競之入水能游,出水能跳,唱歌打牌,無一不能奉陪。
「競之!」這樣子的高帽子往任何一個血肉之軀的男人頭上戴,除了使他喜不自勝,顧盼自豪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種反應了。
「可惜,」競之搖搖頭︰「在商場上,你的功夫跟我的還可算是半斤八兩,在球場上呢,功力就差得遠了!」
豈只球場,就是楊慕天最精練的撲克游戲,都屢屢被莊競之殺個片甲不留。
沙蟹這玩意兒,最講不動聲息,木無表情,讓對方無從稽考。
楊慕天素來行止乖秘,思想決絕,配合到這游戲上頭,正好神山鬼沒,每每教人防不勝防。
莊競之剛相反,她玩牌時表情多于一切,喜、樂、嗔、惡等等七情六欲,翻大覆地的輪流寫在臉上,看得人眼花繚亂。更由于她每一個微細的造作表情,都極其美麗,不論是揚一揚眉、嘟一嘟嘴、抬一抬眼、歪—歪頭,都有味道,看得對手心旌搖蕩,難于清醒地投入牌局之中,而終被競之那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手法,折服下來。
莊競之的誤導手腕一等一,當然的在楊慕天之上。
不過,莊競之有一個原則,若有其他朋友下場玩這個游戲,她不下注,只靜靜地、小鳥依人般坐在慕天身旁,為他打氣。
只有剩下他們二人,在競天樓消磨長夜時,她才會毫不留情地讓慕天輸得口服心服,
楊慕天就是相當欣賞她這一點,再本事的女人無論如何都要曉得在人前讓自己的男人一步,相處才能融洽。
人前,男人尤其要稱王稱霸。
莊競之完全識得討楊慕天的歡心,從而無形中把他上了重重枷鎖,使慕天慢慢地俯首稱臣。
競之更是個非常非常懂得生活情趣的女人。跟她在一起,時而熱鬧,時而清靜。一個星期七天,每晚的節目都編排得多姿多彩,既有一大堆好朋友聚在一塊兒玩個人仰馬翻的時光,也有只得慕天和競之手拉著手在月夜下乘涼散步,閑話家常釣機會。
包難得的是,競之並不霸佔慕天全部時間,總會隔一陣子,就到東南亞去幾天,留一個生活上的空檔,加添楊慕天感情上的牽掛,經常的制造二人之間小別勝新婚的情趣。
每逢外游歸來,競之便有新鮮話題以及新穎的生意概念,跟慕天談個不亦樂乎。他們之間只有永遠說不完的話題,絕無冷場。
踏破鐵鞋無覓處,天下間叫楊慕天往哪兒去找如此稱心如意的伴侶?
莊競之完全是為楊慕天度身訂造的最上等貨色。
慕天對懷中的競之,珍之重之疼之愛之,唯恐不及。
每一次的風起雲涌,莊競之的嫵媚嬌慵俏艷,那被楊慕天吞噬了的滿足表情,其實是反轉來的把楊慕天整個地融化掉。
的確由日出而至日落,楊慕天都喜歡無時或缺地跟競之在一起,他實在已離不開她了。
當然,就算在寫字樓內,競之的英明神武、果敢決斷、凜凜威風看在楊慕天眼內,仍是一種極端迷人的風采。
這天楊慕天就坐在莊競之的辦公室內,以欣賞的態度,留神看競之跟她旗下的紐約 盤經紀通長途電話。
莊競之最後給對方說︰
「謝謝你,莊尼,我會詳細考慮,謀定而後動。無論如何,這陣子出貨,很是時候!」
放下了電話。
莊競之道︰
「楊先生,恭喜你,上周六你放到我們美國經紀行的投資,已經賺了近百分之四十。」
楊慕天開心至極地答︰
「你太神乎其技,速度驚人!教人追不上。」
「如何?賺的錢是放在我們戶口內呢,抑或要立刻取回?」
楊慕天想,如果一賺了錢就立即收進口袋里去未免小家子氣了,莊競之一言九鼎,說好了代他買賣美國股票,根本都不勞向他拿動本錢,就把盈利賺過來了,自己就更沒有理由不予信任。說到頭來,那也不過是街外錢,就留在莊氏戶口里去了吧!
「你剛才跟莊尼討論一單大買賣?」楊慕天問。
「對。」莊競之答。
忽然,她望住楊慕天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看你的樣子,竟是愛生意比愛我更多!」
「我並不愛別個女人比你多就是了。」
「不見得!」莊競之嗤之以鼻。
楊慕天自然明白,說︰
「別這樣子好不好?你最難看就是現今這副樣子!」
「我最難看的表情你楊慕天根本未見過。別以為一下子到手的東西就永遠是你的。楊慕天,我一樣可以把你看成瘋狗,被咬了幾口之後,仍站起來拍拍就走。我就看你什麼時候才跟那姓盧的攤牌?」
「我們在辦公時間,不談私事成不成?」楊慕天說。
「成呀!罷才莊尼告訴我一個極重要的消息,我已有一套好計劃,不用賺那一億幾千萬的零零碎碎錢,很能殺它個片甲不留。」
楊慕天忙說︰
「願聞其詳!」
莊競之冷笑;
「事關重大,恕難奉告。」
「競之,你戲弄我。」
「戲弄我的是你!」
「何必公私混為一談?」
「這一次非混為一談不可。不騙你,除非是名正言順的自己人,否則,我決不肯合作分肥!」
「我還不算是自己人?」
「我姓莊,你姓楊,是不是?到我姓楊呢,才算是自己人!」
「那麼競天樓呢?」
莊競之拍起台來罵︰
「我明天就把它拆掉!免得良心作狗肺!」
「競之,何必動怒呢!」
這麼多年以來,敢在他楊慕天跟前動怒的還真沒有人。
只有莊競之 狘br />
且她的脾氣,亦無非為了楊慕天遲遲未跟盧凱淑談離婚而發。
這更使楊慕天完全接受。
他對她的防範與戒備已跡近于零。
「我今晚上競天樓再說。」
「不,今晚我有約。」競之說。
「什麼約?」
「你少管!」
「是不是那姓蔣的糟老頭又約會你?」
「既說人家是糟老頭,你又何必緊張?」莊競之望了楊慕天一眼,繼續說︰
「你也別罵到人家的年齡上去,才不過五十多一點,跟當年的趙善鴻是差不多呢,人家又是孤家寡人,就這一點好!」
莊競之笑,一副俏皮樣子又現了出來。
「且,他有一點更配得起我。」
「什麼?」已不是鬧著玩了,楊慕天的面色並不好看。
「听說,本城一間大學也要向蔣先生頒授榮譽博士學位了。」
楊慕天臉上青紅不定,這就站了起來,奪門而出。
莊競之管自在房里哈哈大笑起來,連眼淚水都滲出眼角來。
楊家大宅這晚氣氛有異,楊慕天夫婦都異常沉默,彼此在書房對坐著。
終于還是楊慕天打破了沉默︰
「你未免是開天殺價了!」
「請別落地還錢。我這個是不二價。你是知道的,我在美國念書時就拿了美籍,離婚時分丈夫一半家產,乃天經地義之事,何況現今是你通奸!」
楊慕天素來都能言善辯,這一陣子老是給女人弄得無辭以對,心頭惆悵更甚,唏噓不已。
女人竟也有反抗的一日。
「慕天,你能夠得到我義不容辭的一口答應,已經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