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沒有反抗的余地似的,楊慕天準時來接莊競之赴會。
是美國總商會借會展中心的禮堂,舉行周年晚會,又是衣履風流,星光熠熠的一夜。
莊競之一襲全黑的禮服,別了一枝由碎鑽伴玻璃玉種翡︰翠瓖成的古典胸針。只一件價值連城的首飾,就已光芒四射。
全場中西士紳的目光都沒有放過她,連帶陪在她身邊的楊慕天都沾了光。
他們坐主家席,還有美國總領事伉儷,以及市政司夫婦。
最令楊慕天不高興的是主席的排位,主人家沒有編排夫婦或舞伴坐在一起。因此坐在楊慕天旁邊的是總領事夫人,陪伴莊競之的是在美國體斯頓有重大投資的本城大企業家蔣建偉。
姓蔣的一整個晚上跟莊競之聊得不知多開心,又屢屢地把莊競之擁下舞池,邊講邊笑邊跳,每一下舞步都似踏到楊慕天頭上去心上去似的,只覺得面目無光。
楊慕天已不期然地起了要據莊競之為已有的念頭。
謗本從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屬于他了。這是天命。
一如他和莊競之命定要經歷一大場風波,然後各有所我,劫後重逢,都是得天獨厚的安排,任何人不得妄動什麼歪主意,
楊慕天根本懶得跟旁邊的洋婆子應酬,但願早早散了宴會,送莊競之回家去。
在那競天樓頭,他準備落實莊競之屬于他名下所有之一事。
楊慕天腦海里不停翻滾著兩個畫面,競之那無可置疑的魔鬼般誘惑的身材,以及她回轉身來,千嬌百媚地對自己說︰
「現今是我故事的第三集了,也是大結局,好不好?」
楊慕天差點忍不住,站起來,走過去,拖起莊競之就離場去。
活像等了整個世紀,才曲終人散。
在汽車內,因礙著有莊家的司機在,兩人只握著手,並沒有說什麼話。
車子將抵競天樓時,競之說,
「我明早要到紐約一趟,很快就會回來了。」
楊慕天沒有答。
他心想,明早是明早的事吧,且顧全了今晚再算。
車停下來時,司機為競之打開車門,她竟然說︰
「你這就送楊先生回家去,他住在深水灣。」
莊競之回轉頭來,輕盈地吻在楊慕天臉上,就翩然下車而去。
汽車已經開動馬達,楊慕天還能怎麼樣?
恨得他整夜的心煩氣躁,要發泄到盧凱淑身上去嗎?只望了妻子一跟,就氣餒下來,也真是太不是味道了。
翌晨起來,回到辦公室,灌下一杯濃咖啡,依然惴惴不安。他終于抓起電話搖到莊競之家里去。
接听電話的是女佣,非常禮貌地告訴他︰
「莊小姐已經回紐約去了。剛出門不久。」
「有沒有說幾時回來?」楊慕天恨自己怎麼昨天晚上沒有問清楚。
「沒有。楊先生,如果莊小姐有電話回來,我會轉告,你曾找她。」
楊慕天晦氣地摔掉電話。
心上似壓著一塊鉛,整日的輕松不下來。
從來未有女人能令他稍為煩躁。
硬說有的話,就是當初認識袁素文時,她那吊兒郎當的脾氣,算是相當有效地感染著他的心,以致于在辦公時間的空隙內,都會想起對方來。
對于工作,楊慕天是絕對地投入的。
他只會分秒必爭,而且絕不分心。
這十天八天,出現史前無例的例外。
他承認無法全神貫注在工作土頭。
台頭的直線電話一響,他就希望是莊競之。
可惜,總是盧凱淑,甚而是其他商場的老朋友。
氣得他語音越來越難以維持平和,只差沒有大發牢騷地把電話摔掉。
連秘書邱太都略覺大老板這近日的怪異與心不在焉。
每次把找楊慕天的電話搭給他,開頭他的語氣總是興奮的,一听她報上來人大名,立即沉下聲線。
又楊慕天每次到會議室去開一次會,回來必立即問邱太︰
「有人找我沒有?」
總是听罷答案,就鐵青著臉回辦公室去。
楊慕天想,這莊競之真真豈有此理,竟開始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其實,莊競之並沒有做過什麼吧?
敝人需有理。
楊慕天深知自己把持不住。
莊竟之的確是天生麗質,傾國傾城。
楊慕天當然可以向莊競之的秘書或女佣查問她紐約的電話,但,他不甘心這樣做。
情勢跟一般男女瓜葛不一樣,楊慕天發覺自己一如戀愛中的少女,這種感覺尤其委屈。
在追求一事上,總是男的爭取主動,因而有領導事件發展的超然地位。然,這次不同了,他明明的處于下風。
心理上,他無法叫自己表明要把莊競之追求到手。
她根本就應該屬于他的。
除了他楊慕天,她莊競之踏遍全天下,哪兒去找跟她匹配的男人?
她等了他二十年,就如今,事必要他等她那十天八天,也只好忍耐下去了。
不必急著打電話找莊競之,她自會乖乖地送上門來。
于是楊慕天每日都伸長了脖子,辛辛苦苦地等呀等的。
仍是毫無音訊。
這天楊慕天才踏腳入辦公室,直線電話就響,他未坐定就抓起來听,有一點的煩躁,
「喂!」
「慕天嗎?」
听筒傳來莊競之的聲音。
「慕天,我是競之。」
「你在哪兒?」
「在紐約。」
「仍未回來嗎?」
「快了,慕天,你听著,替我入一億元的恆昌洋行。你自己都應該入貨。那一億元,我日囑紐約銀行電匯回來給你。」
「什麼消息?」
「不必問吧,信不過我?」
楊慕天沒有笞。
「回來再跟你詳談。只限你五天時間,好好地給我辦妥。慕天,听清楚嗎?恆昌,入一億港元。」
她竟來光顧他,非常斬釘截鐵地囑咐他。
然後就收了線。
楊慕天按動對講機至永盛的財政總監蕭達生辦公室內,囑咐︰
「查一查是不是莊競之已通知我們的銀行,做了電匯一億元的安排。」
蕭達生說︰
「對,老板,我剛剛在另一條電話線跟銀行方面證實了這個消息。」
楊慕天又再傳召得力助手,現今在永盛也是負責 大盤的古有年,到辦公室里來︰
「有年,這陣子市場有什麼特別消息?」
「沒有呀,水靜河飛。」
楊慕天狐疑地望住迸有年。
「天哥,市場內如有舉足輕重的消息,如何會瞞得過你?」
這倒是實話。
楊慕天想,莊競之的消息不知從何而來。
這近期股市淡靜,市場中人埋怨,是被那證監處監管得人人都厭煩起來,因而心灰意冷。差不多所有大戶,都在大發有錢人的脾氣,地產王老金就曾在電話里頭嚷︰
「老弟,別煩我了,現今多買兩手股票,就又是交易所,又是證監處跑來查家宅,何苦呢?世界上的錢媼之不盡,難道非股票買賣不成,這種受氣錢,今天我們也不必賺了吧!」
脾氣發得太對了。
有關監管機構聘用比港督薪金還要高的一批所謂專業人員,難道叫他們天天學足廣東俗語的所謂「行行企企,食飯幾味」,無所事事嗎?
總得要證實自己屬于物有所值吧!筆而一有風吹草動,就大隊人馬殺入經紀行,索取客戶姓名地址電話,予以調查。市場人都說買股票買得有如買白粉似,有誰願意貼錢買難受?
這樣子下去,本城這個金融中心怕只會有退無進,商業上的自由不干預政策是歷年來最能建設本城繁盛的基礎,一旦動搖,為患不淺。
英國人一向居心莫測。楊慕天想,立壞心腸刊己害人不要緊,最緊要是手段高強。如今證券行業出現的監管情況,是蠢人做壞事,以笨拙的手腕去推翻華資經紀,以為把利益抬到英國入名下去。結果呢,弄至一拍兩散,看那紅須綠眼在九七以後又能得著些什麼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