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栽培!」
「答應保密?」
「用人莫疑,疑人莫用,權操自你!」
是女強人本色!
範兆榮知道這甥女兒已無法再走回舊路了。
「頌恩,寶榮有個業務上的重任,希望你參與!」
範兆榮很細心地講了董植康收購益豐的計劃,盛頌恩很留心地听。
「董勁一手上的股權是百分之三十五,市面的股票流通量則佔百分之四十,還有百分之二十五分散在三個大戶手上!」範兆榮頓一頓,再補充︰「其中二人,我有把握,你不必管!」
「第三個是誰?」
「麥耀華。」
「華叔?」
「對,你跟他熟絡是不是?小麥的戶口由你照顧的?」
「你不也認識他嗎?」
「素無來往。」
第39節
舅舅就有個怪脾氣。只因是世家出的身,又是年青時赴洋深造過的,回到香港來投身于龍蛇混雜的證券界,他下意識地自覺高人一等,客戶都是本港世家大族居多,等閑不願意向普通背景的人兜攬生意。作風剛跟馮氏經紀行相反。
舅舅甚而固執至不大跟麥耀華這等分明是腰纏萬貫、可是並非顯赫世家的富翁來往。範家其實認識華叔幾十年,就只有舅舅飲過早年洋水,沒把人家放在眼內。如今突然有事相求就登門造訪,舅舅心頭的傲氣,如何壓得下去!
人際關系與人生際遇,說多微妙就有多微妙,牽絲拉藤,捆在每件大事與小事之上,解得開與解不開,往往就是成敗關鍵。
「收購價定下了?」頌恩斬釘截鐵地問。
「按規矩,取懊股過往六個月內市場最高的股價,董植康志在必得,難得永通銀行又肯支持,我們出多百分之十。」
「先秘密收購百分之十的股票,才向外宣稱,我們現已部署妥當了嗎?」
範兆榮微微一愕,不能小瞧這甥女兒,短短時光的浸婬,就已話頭醒尾。
「已部署了。」
「慎防馮氏的眼線。」
「以毒攻毒,虛則實之。我們不出面,交由圍內的幾間小經紀行進行,一部分還向馮氏控制的小經紀行買入,一部分賣出。」
盛頌恩盤算著,自己手上的幾個大戶,也很有一點益豐股票,又都是交由自己全權負責買賣的,立即表列一張清單,交給舅舅。
「把他們也計算在內,我有把握。貨還是存在寶榮倉內。」
最易治療感情上的創傷,就是找替身。暫時無人與共,必須寄情工作。那些一旦失戀就辭工,關起門來全職傷心的女人,其笨如牛。
盛頌恩淒然冷笑,開始全心全意投入益豐的收購戰內。
一個家庭之內,只兩個成員,百分之一百地在為這場現代企業的謀朝篡位陰謀而日以繼夜地處于緊張狀態中。
湯明軒與盛頌恩從沒有開口問過對方,有沒有在這場戰役中分派得角色?甚而他們回到家去,連半點公事也絕口不提。
鮑事與私情,全部不約而同地深藏心底,各自盤算,是最成熟也是最淒涼的表現。
益豐里頭,更是不動聲色!一般地如常工作與開會。
每周董事與高級職員聯席會議上,各自把所轄業務作簡短報導,無非是要達到互相溝通的目的。
最後輪到人事部的方坤玲報告。都是些老早已經討論過,如今備案作實的規矩。例如,職級在主任之下的員工,請病假一天以上,必須要出示醫生紙證明,連上司簽批也不能算病假處理。
丁遜君听得懨懨欲睡。真不明白這姓方的腦筋,屬于離奇的冥頑不靈。若真是好職員,根本就懂得自律,要勞動到披枷帶鎖式的公司規則去管轄恐嚇他們,也真是白費心機。若說到防範上司偏私,這更可笑。誰個在上位者胡亂偏心下屬,就一如縱容滿朝奸佞,早晚朝綱不振,壞掉大好江山,還勞旁的人幫手防範未然?法律不外乎人情之下,有時網開一面,只不過是籠絡得力下屬的手腕而已,哪有成功人士會一如方坤玲般愚頑古板?
那姓方的可意猶未盡,又嚴重地宣稱,舉凡員工要超時工作,必須上司在事前簽批,不可在事後補簽,以防私相授受,朋比為奸!
好容易開完這個會議,丁遜君走回辦公室內,趕忙呷了半杯咖啡提神,正準備再投入工作。
張家平從對講機傳話進來,竟怯怯地說︰「丁小姐,李小青跟她的母親求見!」
的確是奇哉怪也,怎麼好像小學生帶了家長來覲見老師似,一定又有什麼投訴了。
一提起這李小青的母親,丁遜君就有些微的不安。不肯講情度理的粗人,有如缸瓦,丁遜君自問到底算是瓷器!
如箭在弦,已經上門來了,也只好接見。反正在益豐,也不見得任何人有膽輕易撒野。
李小青尷尷尬尬地陪著她母親走進辦公室來。那胖胖的李太太,一臉肅殺,神情肅穆。
「李太太嗎?請坐。」
「不坐了。我此來有句簡單話問丁小姐!」
「請隨便說。」
「益豐這般財雄勢大,你丁小姐說一不二,何苦要不住欺侮到我們小職員的頭上來?是否認為我們貧苦人家一定拿你沒法子,就更放心胡作非為?」
丁遜君很不高興,沒頭沒腦地給這李太太搶白一番,面子固然難過,連情理安在也搞不清,叫人如何接受兼處理。
「李太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裝蒜!」
若不是看在乖乖的小青份上,丁遜君老早將這出言無狀、低三下四的女人逐出房去。
小青慌忙地解釋︰「丁小姐,人事部回絕了我的因工受傷賠償!因而母親生氣了。」
「什麼?」丁遜君愕然,「怎麼我不知道此事?」
此言一出,更覺自己面目無光,怎可以連部門內發生的事,甚且由自己簽批而被拒的申請,都茫無所知。
又是人事部搞的鬼!
「小青分明地因工受傷,為什麼不可以按益豐定下來的公司規矩索取賠償?」
這是小青母親向丁遜君追問的問題,教丁遜君如何作答?解鈴還須系鈴人,只好直沖人事部,向方坤玲提出同一質問。
方坤玲慢條斯理地答︰「因工受傷,當然有所賠償。然李小青不是在辦公時間之內受傷的……」
「什麼?」丁遜君實在沉不住氣︰「小青擔心情人節的棚架未能如期完成,才在晚飯後回百惠廣場去檢視,這不算因公?」
「當然不算。今早聯席會議上,我們才無異議地通過舉凡員工的超時工作,必須上司事前簽批才算數,連超時補薪也得跟這規則計算,何況是大筆的賠償!」
「我這就給李小青簽批!」
「你沒有听清楚嗎?丁小姐,人事部已宣布了所有事後的補簽不算數。」
「方姐,你欺人太甚!」
「主持公道的固執,經常會被人誤會,我毫不介意!」
丁遜君差點當場吐血!
她火車頭似的沖進湯明軒辦公室內,也顧不得湯律師房中有客。
「對不起,董先生,我有公事找湯律師!」
董植康站起來,望了湯明軒一眼,平靜地說︰「等會你有便再找我,沒有人會不經通傳就沖進我的辦公室來的。」
江湖恩怨一結上了,總會有清算的一日。現今正正是方坤玲與董植康氣債氣償的日子了。
丁遜君無力而氣餒地跌坐在湯明軒的辦公室會客沙發上。
第40節
「明軒,幫我!」
湯明軒嘆一口氣,從前丁遜君斷不會如此不識禮數地直闖至他辦公室來談公事,故此,從前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她一面,即使心是分明偏著她一點,還是可以的。
現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