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有什麼損失,偉誠負責賠償,好嗎?」
「多謝陳先生,我看這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問題!」
「那麼,是真要董植康先生下令,才能有商量之余地?」
丁遜君按住心頭怒火,如果她初出茅廬,老早回應對方一句︰「就算抬董勁一出來,我丁遜君給你的答覆還是一樣!」
然,行起江湖多年,遜君太明白集團老板的脾氣,他要真正賣誰的人情,絕對可以置情理于不顧,下屬的尊嚴更算不了一回事!
這就是高級打工仔的悲哀!
經驗告訴丁遜君,盡量壓住心頭怒火,調校語氣,這不是給對方面子,而是讓自己預留一條後路。
于是丁遜君說︰「就算董植康先生交代下來的功夫,也得要兼顧各個客戶的利益,並不能厚此薄彼!」
「丁小姐,話不能如此說,偉誠才給董先生幫了一個忙,把手制的世界一流名車勞拔堅尼,打了個可觀折扣,迅速運至香港,趕在情人節前交貨!禮尚往來,益豐給我們一點方便,也不為過!」
認真狗口長不出象牙!
大少爺買幾百萬一輛的名車,再打個折扣,賺錢的仍然是偉誠車行,憑什麼顧客要報答他?
包離譜的是公子哥兒買他的私人玩具,跟堂堂公眾持有的上市公司正經生意,怎麼拉得上關系?就算實情如是,也別肆無忌憚地說出口來,教人下不了台。
丁遜君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倒抽一口冷氣,遜君回敬一句︰「我希望董先生會得公私分明!」
丁遜君不是不知道後患肯定是有的了,只視乎董植康如何處理!
對于口含銀匙而生,又學藝不精的年青太子,無人會寄予厚望。
丙然,翌晨,在高級職員的每周早餐例會上,董植康刻意地坐到丁遜君身旁去,看得出來,要借助這個半公半私的聚會,談一些不適宜在議程內列明討論的公事。
「偉誠車行的展期不能順延三天?」
董植康一邊吃火腿雞蛋,一邊直截了當地提出問題。
一般的一心二用,你說他故意制造不經意的輕松氣氛呢,還是不把丁遜君放在眼內?詮釋是悉從尊便!
丁遜君先就禁不住有一點點的不高興。
「展期大半年前已經決定!」
「沒有任何補救辦法?」
「偉誠延遲開始展覽便成!」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偉誠船期有誤,由他犧牲三天展期,比較要別個客戶無端端受牽連,更合理!」
「排在偉誠之後的是個什麼展覽?」董植康顯然並不放松,很志在必得。
「傷殘人士手工藝品展覽!」
「主辦者是政府還是慈善機構?」
丁遜君在心內長嘆一聲,董植康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是官方呢,也還要忍讓三分,反正九七未至,港府還有權勢,若然是慈善機構,就大可請他們讓路了!
多麼可惜,主辦者偏是後者。
「跟慈善機構的頭頭商議一下,請他們明白益豐要先顧生意,出錢的客戶永遠聲音響亮!」
丁遜君固然無辭以對,董植康亦已轉換話題,跟別的同事閑聊著昨天股市情況。這表示他已經對此事作了總結,無須再分辯下去。
第四章
第16節
坐在丁遜君對面的湯明軒,一直留心著二人的對話。他分明地趁各人言談間出了個空隙,就給丁遜君說︰「現今香港有錢人與窮人一樣難做,群眾心理怪異,把疾惡如仇的心態轉變為疾富如仇,誰個夠本錢移民,夠資格在任何地方大展拳腳就好象犯眾憎的!真沒道理!」
眾人听進耳里,齊齊稱是。
「故而,」湯明軒繼續踏入正題︰「千萬囑你的手下,別把遷就偉誠車行跑車展覽,而轟走傷殘人士手工藝展覽一事泄透出去。否則,一頂見高拜見低踩的大帽子扣下來,你的公關部如何招香港人的架?」
丁遜君的眼光溫柔而感動地望住了湯明軒,她自然明白他葫蘆里頭賣什麼藥!
董植康面色分明有變,開始泛現一點點的左右為難。
湯明軒乘勝追擊︰「主席那兒,也別讓他听聞此事。他未必怕輿論無理取鬧,只是老人家有點迷信,那天才囑我給博仁醫院讓步,照足他們要求的建議善款清付。他的理論很怪,說無謂為了小數目跟醫院斤斤計較,免得將來有一天躺進醫院去時會不好過!」
眾人聞言大笑。丁遜君慌忙插嘴︰「主席不會由跑車與傷殘人士聯想起交通意外吧?」
「小心駛得萬年船!」
湯明軒向丁遜君笑笑,差點沒擠眉弄眼。
彼此心照不宣,這場仗也許要打贏了!
很多時,局外人一兩句似是無心的提點,尤勝局中人爭辯個面紅耳熱!
就這樣,當天上午,袁綺湘就告訴丁遜君,偉誠車行撤銷了改期的要求,自動平白繳多展期場租,車展卻延遲三天才舉行!
知難而退,難自何來?分明是董植康自動回絕了對方所致!
丁遜君按動對講機找湯明軒,說︰「可否請你午膳,多謝你今早的幫忙?」
「路見不平,不圖厚賞。由我作東道好不好?」
誰掏腰包不要緊,午飯是吃定了。
天賜良機,讓兩個有心人名正言順地再開始單獨的社交活動。
其實,丁遜君心里明白,雖然在習慣各家自掃門前雪的商場之內,難得湯明軒拔刀相助,也不一定要以午膳回報,只消送個小咭,或甚至在便條上寫上幾句致意的話,就完一場寶德了。
湯明軒呢,自覺受之無愧,要是事情發生在別個同事身上,他犯不著冒這個敢言直諫的險!
午膳在極之融洽的氣氛下進行。湯明軒輕松地講了好幾個笑話。男人有幽默感分外惹人喜歡!
丁遜君說︰「今天算是慶功宴,別有一天害你樂極生悲就好了。」
湯明軒自明所指。
江湖較量,不一定登時了斷,很多時,中了毒門暗器,過掉十年八載,藥力才會發作。
無論如何,今日確令董植康不快,器量寬宏的人才不會懷仇記怨,卻不見得董植康是月復內可劃船的將相之材。
丁遜君的憂慮,反突然加添了湯明軒的英雄感,他還是笑︰「最高刑罰是什麼?」
「請君另謀高就!」
「我倆不見得會走投無路!」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听得丁遜君面紅耳赤。一種天涯亡命,雙宿雙棲的浪漫和悲壯,深感芳心,卜卜亂跳,以至熱血沸騰。
多年獨力支撐場面,誰不人疲馬倦?誰不想有人攜手同行,互相照應?然,除了親人,哪兒去尋個同富貴、共患難的伙伴?親人之中,父母尚存,也屬老弱殘兵,有商有量共御外侮者除非是夫妻檔!
怎能怪經年苦戰的丁遜君忍不住有此遐思假想?
湯明軒雖未能盡猜眼前玉人的心中事。然,看著這位平日能征慣戰的女同事,如今竟也顯得一臉沉靜無依,心里不期然地牽動一下。原來英風颯颯與楚楚可人都一般吸引,各有千秋!唯其二者能集于一身,更覺不可多得。
湯明軒一時忘了形,肆無忌憚地望住丁遜君,也不做聲。
那幾秒鐘的靜默,立即營造成一股明顯的尷尬氣氛。
丁遜君只好趕忙接話題︰「年紀不輕了,不大有雄心壯志另闖天下,故而,工也打得怯懦多了!」
要是在三十歲以前,丁遜君在早餐例會上,只怕己拍案而起,管什麼太子爺?
「你怎麼能算老?」湯明軒此言是真心誠意,他比丁遜君年長十年有多。
「男女有別!」
「不至于距離如此遠吧?」
「專業人材又更勝一籌!你從益豐走出去,大不了開業,堂堂皇皇的一間律師樓,依然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