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千堆雪 第34頁

作者︰梁鳳儀

「偏就迷倒爸爸?」

「也不能說迷吧!我看只不過是有一段頗長的日子,願竟跟她交往得較頻密而已。」

「這已經很例外,是嗎?」

小簡想了想,終于點頭「對。」

「那湛曉蘭呢?」

「當然上岸了。是否已從良,可不得而知。」

「可惜,緣慳一面。」

「你想見她?」

「好奇,你知她所在?」

「那還不容易。她經常在中環那家叫雅式的理發店做頭發,店于開了幾十年,一直做些老客戶生意。」

我要套取的資料已甚足夠了。

看著小簡喜氣洋洋地離開我的辦公室,心頭禁不住一陣悲哀。

既可憐這種人海中載浮載沉的小人物,掙扎著以自己有限的能耐與知識,希望早登彼岸,結果飲了滿肚子咸水,依然在水中央。唉!

同樣也為父親這麼雄才大略的成功人士難過。畢竟世上難有聖人,誰的偏私與色欲程度最可按受的,誰就已是譽滿同行,備受贊賞。現代人對于人性的弱點非但不正視,且已到了忍辱負重,相當地降低要求水準了。

我當然迫不及待地到雅式去。

第七章

那是間在荷里活道上,一棟唐樓二樓的理發店。裝飾極之平庸,且有點古老,然,經常客滿。

我囑秘書搖電話去預約時間做頭發,對方的答覆竟是︰

「我們不設預約留時間的服各,幾十年如一日,先到先得。」

我只好親自出馬,模上去坐在理發店的門口會客櫃位內,直候了半小時。

有位自稱四號的中年上海師傅招呼我︰「小姐貴姓?」

「江。」

「第一次光顧?你的發型很時髦,為什麼要轉發行呢?」

真怪,這種古老店的師傅總有一種自以為超然的地位,不屑與人爭烽。閣下認為別處理發精美,他便不強留生意。

此念一生,頓時肅然起敬。

我垂下了眼皮,再望象眼前的那一例鏡子時,微微震驚。

怎麼我竟極力眨著紅了的雙眼呢?

幸好那四號並不察覺。

我答道︰

「一位朋友說你們這兒好,我今天去看一些古董,順道途經這兒,便想上來光顧了。」

「哦!」

一般理發師的毛病,是慌忙扯著顧客瞎七搭八沒完沒了,固然偵查對方年齡家勢身分職業,甚而祖代有否出過英雄豪杰,也在他們興趣之內。

恨死了貼了錢,還要向對方提供消愁解悶的服務。

這上海理發店竟沒有這個通病,難得︰

倒是我忙于找話題跟他聊天,但望他能無意之間提起湛曉蘭然,沒有。

直至他把我的頭發吹好了,才問我一句︰「滿意嗎?」

我點頭︰「謝謝你,我真要先謝介紹我來的那位這兒原來價廉物美,難怪她光顧了幾十年。」

「誰介紹你呢?」

終于等到他開口了。「湛曉蘭小姐的朋友。

「你認識湛小姐?」

「我不認識。認識她的朋友都說她一頭秀發,給你們打理得不知多時髦好看。」

「怎麼算時髦呢,直挺挺的一頭濃發,直垂腰際,古老得不能再古老了,根本沒有發型可言。」

真糟糕,差點露了馬腳。

「湛小姐仍常來嗎?」

「她在香港時,一定每星期來三次。」

「她現今不在港?」

「听她上星期說,這兩個禮拜要到內地去辦貨。」

「辦貨?」

「你沒有去過她的古董店嗎?就在我們這兒街口那間叫曉廬的!」

我慌忙扔下豐富的小賬,直奔到曉廬去。

曉廬其實跟這條街上的任何一間古董店沒有大分別,都是在賣中國大陸的貨包,只曉廬的擺設比較特別,沒有像雜架攤般,將林林種種的貨色都堆到客人跟前。

這兒,一間小店,只疏疏落落地擺著二十來件古董家私與飾物。一把價值不菲的清朝玉如意,閑散地放在一只漆盒之上,由著客人隨便把玩。可見店主人性格的不在乎、不經心、瀟灑俊逸!

有理由相信,這個叫湛曉蘭的女子,會有資格是我要尋找的人!

單是青樓出的身,可以在今日開設一間售賣高雅品味的店鋪,豈是易事?

招呼我的店員是個很文靜的姑娘,樣貌比我年輕,神情卻出奇地淡定老成!

「小姐,有什麼合你心意的?」

我巡視了一周,並不見有何特別深得我心之物,實在,醉翁之意不在酒。無非是找話題而巳。

話題終于出現了,在店子的角落處,我看到一個梨木造的瓖了玻璃片的櫃子,望進去,棗紅絲絨的底墊上放了一把羊脂白玉如意,通體透明,靜靜地躺著,洋溢一片祥和高貴。

怎麼可能有這種如此養眼舒服的感覺?

于是我問︰「小姐,這件珍寶,可否介紹一下?」

「此乃故宮之物,是慈禧太後收藏的珍品,不知是哪年什麼大喜慶,臣下向她祝賀時遞的如意。遞如意是清朝慣例,如有喜事,旁的人就去向當事主人進呈如意。八國聯軍入北京時,把這把如意劫到法國去。幾十年前,才由一位本港銀行家在拍賣行高價買回來的。」

我驀然心驚,那銀行家會不會就是父親?

「可否告訴我售價?」

那店雖小姐笑眯眯地說︰「對不起,本店除了這件珍品之外,全部待價而沽。」

我駭異,隨又立即覺得很順理成章,我再道︰

「世界上沒有無價之寶,或者我出一個價,會合你店主人的心意?」

「小姐,真要請你原諒!曾有多人出過極高價格,湛小姐只是搖頭。」

「可否讓我跟湛小姐見個面,好商量?」

「湛小姐有遠行,復活節假以後才回港來!」

我想了想,把名片交給對方:

「請轉告湛小蛆,我曾專程拜訪,佇候她的答覆,我十分十分喜歡這把玉如意,見了它之後,很想據為己有,只因玉如意之于我,很有種似曾相識、希望物歸原主之感。」

自曉廬走出來,人像有點虛月兌。

真怪,誰叫我營營役役地去迫尋謎底呢?

案親的遺書,也只不過是囑我,萬一在有生之年,有緣遇上了他那紅顏知己,才把她好好照顧罷了!並沒有叫我廢寢忘餐,緊緊張張地到處尋覓。

這些日子來,人大抵疲累得有點神智不清了。

我竟弄不明白是自己的好奇心大于一切,還是孝思可嘉?

當然,仔細一想,還有一個極可能的推動力,是我根本無聊。

生活上所遇到的困難,本已不多,假以時日,又必能迎刃而解,于是下意識地覺得要找具挑戰性的難題去考驗自己的智慧吧。

尤有甚者,當面前放著兩宗極具刺激的考驗時,只因其中一項,真的無法也無膽量闖過去了,就只好緊抓著余下的這個結,拼命地七手八腳去解,以療治心理上的自卑與遺憾。

在家里吃晚飯,是最難受的一件事。

可是,當我坐進汽車內接到康妮的電話,提我今晚要出席香港工業總會的晚宴時,可又懶洋洋地答︰

「不去了,通知何總經理,帶別個高級職員出席吧!只說我有點不舒服。」

女人在工作崗位上最優惠的條件,是久不久可以運用身體不適為借口,推掉一些應酬,而不惹人疑竇。

我實在提不起勁赴這種只需軀殼,不用靈魂的聚會。

車子直把我載回家去。

泡了個熱水浴,換過一條寬松的西褲,再罩件棉紡恤衫,光潔一身,連心情都稍為平伏下來。

步到飯廳去,飯菜剛端上來。

瑞心姨姨親自給我捧了湯,說︰「難得你回家來吃頓飯,好好地飲碗湯。要能預早給我通知,湯的火候會更老……」

瑞心姨姨仍然站在我身旁,滔滔不絕地發揮慈愛。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