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山原以為本城是個金礦,目睹這許多甫下謀生的人,都能赤手空拳打天下,他認為自己也應有此際遇。過分急功近利的心凰配合才疏學淺的實丸後果不難想橡。幾次小生意上的失意,加上婚姻的痛苦,把他本來不壞的心地搞糟了。一天到晚,遁著我給他在利通銀行拿一點做生意的好處與支持,輪不到我反沉他竟敢屢屢地跑上利通來,打著我的名號借貸。
「江尚賢自然地會有所聞,總是每次在背後替他解圍,暗地里盡力支持,同事之間的流言不免多起來了,我才意識到事態會日趨嚴重。
「‘事情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當我把辭職信遞給江尚賢時,我咬緊牙齦兌‘我的寓去,對各方面都好1’
「‘佩芬,你請留下來!我有責任照顧伽’
「‘不,我們是成年人,誰也沒有責任照顧誰,誰也不欠誰的恩惠!’
「我和江尚賢都呆了一呆。
「如果我在早幾年就明白如今自己說的這番話,就不至于此了︰’
「‘既能參透人生,不一定要浪跡天涯,才能修成正杲︰
你一腳踏出利通,如還有縈系之私心,到處都是困境,徒增心頭的擔掛而已’
「我無辭以對。
「‘佩芬,我要求你留下來,誠意地祈望從今之後,你成為我的一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好助手,你會答應嗎?我們其實錯的也很多,人性的自私往往是罪疚的根源。為愛一個人而願意付出無比的代價,希冀有回報是自私,然,希望別人施恩而不望報,甚至連個望報的念頭都不可有,只想有從容地自由選擇應付的方式,這難道又不自私了?偉大的心靈存在著,不可多得!我們何苦自咎?’
「多年以來,我和江尚賢第一次開心見誠地促膝談心!像是撥開雲霧見青無,一種彼此的關懷與了解,溫暖著我早已凍僵了的心!
「時光若能倒流,會有多好?
「心靈的溝通往往在身不由己之時,是可惜,然,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我問︰
「‘留我在利通,還有伺機報答我的意思嗎?’
「江尚賢笑,反問我︰
「‘你如肯一直留在我身邊,助我一臂之力,又是否仍有余情未了的心思了?’
「我們相視而笑。
「人的感情與關系微妙至極,除了極端而外露的激情之外,潛藏的恩愛情義甚或仇恨,很可能都是春風吹又生的野草,要斬草除根,不是輕而易舉之事,讓它自然地埋于土地深處,自生自滅,有緣又逢春風是一場寶德,無緣而致難敵露重霜寒,也無非是一場造化!
「有什麼必要強行將感情與關系趕盡殺絕至不留一點痕跡呢?
「我們需要的是思想光明、理路干淨,反映到行動上來,磊落大方,從容得體,一切都隨遇而安,盡力而為就好了!
「自此,江尚賢和我踏入了一個新的相處階段,我們成了精神上的好伴侶,業務上的好拍檔。
「曾有那麼一晚,在利通銀行開夜趕工完竣,江尚賢開車送我回家去,車子停在家門後,我仍倦不可當地坐在車子上,不願動。
「江尚賢說︰‘到了!我們要說再見!’
「‘真能再見也還是好的,差不多每天晚上睡在床上,我就有個恐懼,明天醒來,見不著太陽,見不著你,那怎麼好算了!’
「說這番話時,我並不幽怨,語調輕松至近乎俏皮!江尚賢之于我,已成知己!
「我們當然明白,能夠宣諸于口的感情,已無暖昧之意!都可以接受了!
「‘再尋另一份精神寄托去,明天只會更好,是不是?連我和你的相處都可以峰回路轉,進步神速,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
「‘對呀!我也是這麼想,于是開始能吃能睡,體重驟增了!’
「‘程立山對你好嗎?’
「‘沒有寄予希望,何來失望呢?’
「‘你準備就這樣過一世?’
「‘不。等待著離開他的時機。’
「‘幾時?’
「‘他稍稍發跡之時,說得具體一點,只消他的經濟好轉,能夠獨立謀生,他並不再需要我了,我就走得比較安心!’
「‘沒想過你對他有這麼深厚的感情。’
「‘我們畢竟有關系,一夜夫妻百夜恩,是不?’
「江尚賢當即面色一沉,緩緩地把頭低垂應著:‘是的,不能怪你!’
「我看著他,問︰‘你有感而發?’
「突然之間,江尚賢抬起頭來,望著我,竟有淚光。
「江小姐,直到那一晚,我才赫然發覺,傅瑞心跟你父親的一段恩怨,如此長年累月地蠶食著他的心!
「‘佩芬,我早想把我的這個故事相告,老是開不了口!版訴你這個故事,其實只為你明白,我每晚回到家去,就似有千斤重擔壓在心頭,來自一份我深深虧欠而無法償還,無法解決的人情。但願太陽早早升起來,我可以立即回到利通去,如果連在我工作的環境里,都有類同的事情發生,我不敢想像……’
「‘不用說下去了,我明白!’
「不是不惆帳的。
「雖然,我認了命了,仍禁不住在以後的歲月里,痛恨起傅瑞心來,如果沒有了她,生命的篇章,必會改寫!」
我沒有答張佩芬的話。
人一遭逢失敗,就會怨天尤人!
張佩芬如是,傅瑞心也如是。
「程立山為什麼對父親有此誤解?」
我不是不氣憤的,憑什麼他有資格當街當巷地侮辱父親的名聲?誰應負起這個責任?
張佩芬說︰
「程立山是我和你父親共同為那批黃金所要償還的債務。你父親為了動用黃金而得以叱 風雲,因而下意識地屢屢對程立山讓步,他認為不能回報我的感情,也應該在金錢上彌補損失,于是多年來資助立山經營生意,既希望他能自立門戶,也期待我可以了卻一重責任。
「我則為了利用過程立山去泄一時之憤,而深深自咎。
我們都不曾留意到姑息縱容所帶來的後患可以無窮。
「原來,人類過分的仁慈,一樣會招致質疑。我和江尚賢不便披露真相,益使外間人以及程立山,覺得我們無私顯見私,直至我忍無可忍地向程立山提出離婚時,他當場冷笑︰‘怎麼?當情婦不夠癮頭,要登堂入室做個貴夫人去?如你有此良機,我成全你!’
「我嚇得什麼似的,問︰‘程立山,你有良心沒有?這些年,誰虧待過你了?’
「‘沒有!沒有!’程立山擺著雙手,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自知受恩深重,也不是個不思圖報的人!這些年來,程家的門,你自出自入,我說過你半句沒有?良家婦女在外頭若是打一份正正經經的工,會得勞累至水靜河飛才回到家里來?你騙誰!’
「我氣得整個人抖動,撲過去跟程立山拚了。
「‘你還有資格撒野?’
「他連連賞了我幾個耳光,將我推倒在地上,狠狠地說︰
‘你們若沒有做過情虧之事,會如此地輔助我?大陸跑下來沒有發跡的人,塞滿全城,他偏挑我姓程的幫去?彼此心照不宣了!你膽敢明正言順地跟我談離婚,就叫他出一個價!’
「我嘴角滲出血水來,心上的慘痛與屈辱,混和著血水,要吐出來似的。我掙扎著爬起來,沖出家門,直奔至江家去。
「原想找江尚賢商量著辦,話還沒有說完,程立山竟跟著闖了進來。
「‘程先生,如果我不歡迎你在未經我同意之前硬闖進我家來的話,你知道後果?’江尚賢對他並不客氣。
「‘知道!你會報警是不是?你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