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凝繼續說︰
「林先生,這陣子香港的商業罪案調查跟廉政公署都有一個隱憂,就是很難有大案子到手,無他;商場的大鱷,都越來越審慎,越來越曉得應付。江湖傳聞都說,除非牽涉到政治範圍,否則,也不輕易挑戰商界群雄。那班大官爺閑著無事,最能做的就是辦些小案。」
孫凝停住了腳步,俯身面對阿強,那炯炯生輝的雙目,像探射燈似,以阿強的瞳孔為焦點,對準丁,發揮威力。
「孫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叫你小心。就算炳嫂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秀芳也不放過你。」
「她告訴你什麼?」
阿強的臉部皮膚很粗糙,微微抖動起來,顯得有點賤肉橫生,跟他剛才進來的那模樣並不一樣。
可以這麼說,對方表現了惶恐不安。
「和盤托出,林先生,不用我從頭復述一遍過程恩怨了吧!我們彼此心照。」
「你們並沒有證據。」
「錯!」孫凝目不轉楮地望住對方說︰「應該說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如果我們有的話,老早向商業罪案調查科報了案了,還用得著跟你磨?」
孫凝的意思是,根據他們手上有的帳目,並不覺得林炳記會虧損,但余杰堅持林炳記有貸款外債,那就沒話可說了,要翻查帳目,只有用硬功,提出控訴。
她並不知道崩口人忌崩口碗,林強的顧慮,剛好跟孫凝的話吻合。
「孫小姐,你實話實說,你打算怎麼樣?」
「很簡單,一就是我建議當事人認為你提出的帳目有疑點,向法庭申請禁制令,凍結林炳記資產,直至調查完畢為止。一就是我們從新談條件把林炳記出讓給我。」
林強苦笑,帶一點不屑道︰
「為什麼我要听你的,孫小姐,這是否滑稽一點?」
「你說得對極了。」孫凝立即接腔道︰「個人的選擇是絕對高貴的。林先生,門口就在你面前,請便。」
孫凝很瀟灑地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弄得林強尷尬極了,很迫不得已地站起來,緩緩地步出門口,然後,他回轉身來,很有點欲言又止。
孫凝冷笑,說︰
「林先生,女人不是好惹的,這包括炳嫂、秀芳和我在內,你以為你惹得起,那真是太錯誤了。」
林強忽然地怔住了,像很能把孫凝這句話听進耳去。
「女人被欺騙侮辱了之後,那種報仇感很強烈。林先生,你好好考慮吧!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孫凝干脆打開門,說︰
「不送了,你不必急在一時給我答復,只要你決定後把文件送去律師樓便成。六天之後沒有你的消息,表示你放棄了,我自然曉得怎樣做。」
門關上以後,孫凝大大地呼了一口氣。捱過了一重難關了。
硬充好漢是為難的事,她這個客串女俠的角色實在不易演呢!
餅了幾天,秀芳眉飛色舞地來告訴孫凝,林強去跟炳嫂講和。孫凝並沒有想過事情會如此順利地進行。
「他知道我們這一邊有有力人士出頭。」秀芳是這樣說的。
「提出的條件還是你們可以接受的嗎?」孫凝問。
「可以取消前約,我們從頭開始合作,把林炳記做好。」
「你們對阿強仍有信心嗎?」
秀芳臉色一紅,道︰
「總要給對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的意思是,孫小姐,你幫了我的一個大忙,讓他清楚今時今日要欺負女流不容易就好。」
孫凝微笑點頭,她著實沒有想過一場預定要來的橫風橫雨,會只是多有雷聲,少有雨點,一下子就雨過天晴。
當然,既是當事人也決定息事寧人,和好如初,總是好事。
忽爾,孫凝想,端的是世事如棋局局新。人世間哪有永遠的敵人。
這原本是好事,但,反過來說,也沒有永遠朋友的話,就未免令人沮喪。
秀芳在不久之後便向孫凝請辭,說要回去幫炳嫂好好地打理那盤清潔公司的生意。
這也是情理以內的事,沒有不接納之理。
整件事就這樣結束了,也真是時候,因為孫凝正要啟程赴美國華盛頓公干。
香港的工商業各團體代表,委托了孫凝顧問公司組織一個游說團,到華盛頓去力陳有關三O一法例的意見,以祈中國能爭取有利條件與美國簽訂關貿合約。
香港工商界人士都十分著重三O一條例是否獲得協議處理,因為中國的經濟貿易利益與前景,直接影響香港前途。
代表團需要顧問公司負責籌組—切美國與香港政府代表的聯系事宜。這份業務合同輕而易舉地握在孫凝手里,只為工商界內孫凝能名早播,人人都有一個不移信念︰「孫凝辦事,我放心!」
孫凝在閱讀各界代表名單時,看到了一個名字,令她情不自禁地呆了一呆。
又是他,香早儒。
在啟程赴美之前,由各負責同事再聯絡工商界各代表一次,看他們還有什麼需要或遺漏,包括他們的演辭在內。
然而,當孫凝看到了香早儒的名字時,她做了以下的決定。
然後孫凝直接給香早儒搖電話︰
「我是孫凝。」
對方的聲音是磁性的,甚是吸引,道︰
「孫小姐回來後可好?」
「好,不久又將風塵僕僕了。」孫凝答。
「彼此彼此。」香早儒笑著說︰「我剛在閱讀你公司送來的行程表以及應注意之事項。」
「我就是為此給香先生電話,看你還有沒有什麼額外的需要。」
「都已很詳盡了,孫小姐,你真是周到。」
香早儒看不到孫凝煞地紅了臉,他的那句話其實是一般的贊美話語,卻令孫凝難為情,好像對方已戳破她的借題發揮似。
「沒有什麼要補充的就好,我們機場見。」孫凝打算急急地掛斷電話。
「我的演辭是機構內的助理執筆的,不知道孫小姐有沒有可能給我再審視一下,看還有什麼資料什麼意見可加進去?」香早儒問。
「你請秘書傳真給我。」
電話才講完了,孫凝就又立即囑咐秘書︰
「香先生有篇演辭會傳真過來,收到後請立即交給我。」
才囑咐完秘書,就有人推門而進,這樣說︰
「老板娘凡事親力親為,那還得了,真要變成千手觀音才成。還是對個別客戶與人物,特別賞識之故?」
孫凝回頭,看到了方佩瑜。
「你開我什麼玩笑了?」孫凝道。
「我不說笑話,我是認真的。這麼看,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坊間傳聞你跟香家公子在北京結了緣。」
「對,一面之緣。」
「如今呢,又再結善緣。」
「什麼善緣?彼此在商場廝混的,都非善男信女。」
「香家人不錯,孫凝,你何必故意回避?」
「佩瑜,你來找我干什麼?」
「閑著,找你聊聊,喝杯茶去。」
方佩瑜老實不客氣地抓起子孫凝的手袋,塞到她手里去。
這位千金小姐的脾氣就是如此,從小到大,只有別人遷就她,沒有她遷就別人。
之所以能跟她相處,是因為遷就她。之所以肯遷就她,純為欣賞她的其他優點,當然的包括她手上的權勢在內。
她的這個優點,為人忽視的情況不多,孫凝是一個例外。
方佩瑜不是個愚笨人,她洞悉人心,了解自己手上的注碼,毫不介意身邊的人,因著她所擁有的條件而遷就她、奉承她、擁戴她。
與此同時,她也曉得分辨周圍的人欣賞自己哪些好處,對于一小撮不為她家勢權力而喜歡她的人,例如孫凝,她雖沒有額外感恩,卻的確在相處上少了戒備。
方佩瑜自小就有她的所謂王者之風似,高高在上,別人的膜拜,一律照單全收,來者不拒。然而,她倒也相當明白需要在這群臣之中挑一些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