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如問︰
「連我都得出去?」
我點頭,說︰
「只一會就講完了,等我。」
當病房內只剩下鍵如和我時,氣氛比剛才更蒼涼。
健如一開口,就如發一枝直貫我心田的利箭,她問︰
「金信暉臨終,給你說過了什麼話沒有?」
她的這句話,與她的口氣等于肆無忌憚地對我坦承了她的新身分,默認了她與信暉的關系。
懊怎麼回答?該怎麼應付她?
金信暉臨終時根本沒有給我說上半句話,可是,把真相坦白告訴健如,對我有利嗎?
我稍稍有著疑慮。
蚌,不能不捏一些武器在自己手上。
分明的,金信暉跟我說過什麼話,都可以加強我的威勢與憑借。
我是絕對絕對的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于是,我淡淡然地答︰
「有,說了很多話。」
「他說了很多話,對你說了很多話?」健如的語氣充滿疑竇。
于是我繼續若無其事地答︰
「怕是回光返照的表現,我趕去看他時,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清醒。這也好,總可以向我交代很多要緊事。」
「他向你交代了什麼要緊事?」健如迫切地問。
我忽爾在心內冷笑,道︰
「健如,都是些關于金家的事。」
言下之意,跟不是金家的人就無關了。
健如听我這麼一說,立即煞白了臉。
然後,又由白轉紅,她才鼓著雙腮說︰
「大姐,信暉應該告訴你,我也算是金家的人。」
我並不打算示弱,于是回應︰
「當然,是我的妹子,也算是金家的親人。」
「不,大姐,信暉應該給你交代我和他的情事。」
「你們的什麼情事?」我故作驚駭。
事必要從今日起,就跟她肉帛相見了。
怕是在這些年這方健如耍的把戲也是夠多的了,該輪到我一顯身手的時候了吧!
本是同根而生,相煎何太急。
老實說,彼此都是方家女兒,潛質不會偏離太大,都是半斤八兩吧!
我並不相信我會輸給她。
最低限度,從今日開始,我不會。
健如無疑立即在我跟前矮了一截,她心目中的理想怕是金信暉在臨終時,還戀戀不舍地惦記著她,憂慮這段婚外戀情,恐怕健如的身分不被承認,爭取她肚子里的孩子在我跟前合法化。
然後,金信暉最後的一個願望就是要我把健如和她的孩子承認下來,甚至承擔下來︰
簡直做她的春秋大夢。
我並不會愚昧到讓健如得償所願。
這個妹子,在我心目中是萬死不足以蔽其污,千斃不足以洗其罪。
就算把她碎尸萬段,也不能抵消了她這些日子來處心積慮地把她的姐夫誘惑到手的凶狠。
我可以接納一千一萬一億個金信暉的女人,也不可能接受她。
從小到大,我如何的對弟妹們呵護備至,如何的善待手足之情,如何的敦品從善做好我的本分。別人與我毫無關系、毫無認識、毫無恩義,事必要強搶我的所有,也不算是太在情理之外。誰在大太陽下不是想盡辦法獲得自己喜愛的一切。
但不擇手段總沒有不分親疏來得恐怖。
便東人的一句俗話說得再坦率不過了︰
「找食也應該走遠一點。」
世界之大,男人之多,她方健如要偷人,有什麼必要非偷姐姐的丈夫不可?一刀把我戳得鮮血如泉般涌出來,她卻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得意地哈哈大笑嗎?沒這麼容易永遠讓她佔不該佔的便宜。
健如無疑是在極端悲痛之中,有可能金信暉的死,帶給她的哀傷有甚于我。
對于一個證實對自己不忠的丈夫,我有另外的一番看法與感受。
或者我要感謝金信暉,他以一個犧牲自己聲望尊重的方式,挽救了我為他離去可能牽起的悲慟。
如果他沒有健如,怕我今天根本就傷心而軟弱得再站不牢了。
對的,我承認,仇恨令我變得頑強。
在以後的日子里,為了不要輸給意圖把我欺凌侮辱的人,我一直越戰越勇,直至雄霸天下。
是慈禧太後說過的一句話︰
「我不殺人不是不可以,只怕他們就來殺我了。」
健如听到我反問她的話,猶如被我重重地掌摑一下。
她的臉漲得紫紅,說︰
「大姐,金信暉應該向你坦白說出我們的關系,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親骨肉。」
「健如!」我喝止道,「說話不可以亂講,這對你、對死去的金信暉的名聲都不好。」
「大姐,有什麼好與不好,是千真萬確的事。」
「健如!」我故意坐到妹子身邊來,給她溫言柔語地說︰
「你鎮靜點,未婚生子所承受的壓力很大,這個我明內,如果是為了你被人家欺騙了、遺棄了,而抓著如今的這個機會,要信暉給你做個擋箭牌,我還是明白你的,但,必須從長計議,讓我們這陣子傷心過後,再看如何安排一切。」
「大姐!」健如近乎咆哮,「你說這番話不對,我的孩子的確是金信暉的。」
「可是,健如,信暉沒有向我交代,你要不要我發毒誓,他的確沒有。他在臨終時講的話都是另外一套,我不騙你。」
「他講什麼?信暉究竟講什麼?」健如近乎瘋狂地叫嚷。
「他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說︰
‘心如,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詠琴,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信暉甚而吃力地掙扎著,伸手撫模我的月復部,說︰
‘心如,讓我接觸他,怕這一胎是個男孩吧,記得我們說過要琴、棋、書、畫,再加詩、詞、歌、賦的生下去嗎?’」「我听到他說這話,人都已經泣不成聲了。」
我是這樣七情上面的訴說故事。
很驚駭我說謊的能力與技巧竟然這麼上乘。
我是越編造故事越興奮,越不能自己。
我繼續說︰
「我真不要信暉說下去了,我安慰他,一定會康復過來的,他只是搖頭,竭力地說︰
‘心如,我沒有時間了,你听我講,有很多事,必須要讓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讓我說。’」「哪些事他要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健如急問。
「就是有關金家財產物業生意的情況,他要我了解,以便在他去世之後把持大局。」
這麼一說出口來,我心上就覺不妙。
信暉在香港的業務與產業我一竅不通,如果說信暉給我說清楚,而實在又懵然不知的活,就露了馬腳了。
便州方面的情事可不同,我約略知道一二。且還有九老爺在,有查詢的目標對象。
于是又急急補充說︰
「信暉把大陸的生意情況講光,又要向我交代香港的。
事實上,我已六神無主,听不進耳里去了,只不住地飲泣。」
「信暉看我哭個死去活來,也就把話停住了,只長嘆一聲,對我說了另外一番我听得很清楚、很入腦,會牢記一生的話。」
丙然不出所料,健如一听就急問︰
「什麼話?什麼使你記牢一輩子的話?」
「他說︰
「‘心如,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力不從心,也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例如我現在要離開你了,就是一例,還有別的例子,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可是,心如,請記著,在我清醒的理智與能力控制範圍之下,我只愛你一個,由從前,直到現在,也無法不是直到永遠了。希望你會原諒我的無能為力,接受我的軟弱固執,相信我的真情摯愛……’」我還沒有把話說完,健如就歇斯底里地喊︰
「出去,出去,我不要見你,永遠不要,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健如失常的吶喊與舉止,驚動了醫護人員,他們沖進來,一邊安撫她、制止她,一邊勸我出去。
我呢,放著一臉擔憂及驚駭的表情,用很慈祥的語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