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幾個親生兒呢,以詠琴給我的煩惱最多。名門千金可能有的問題,這家伙完全不缺,不論在工作表現與戀愛上都老是毛病叢生,弄得一塌糊涂,經常地害我生氣。可是,翻心一想,什麼也是命定的,女人如果命好,船到橋頭自然直,要管也管不了。
詠書倒是個最得我心的孩子,她美麗聰明勇敢純直。
可惜,她不喜歡從商,念了個博士學位之後,在二十世紀末的今日這個後過渡期內,竟立志從政,說是要為香港盡忠出力。這就令我擔心了。
政治這門游戲,比什麼都難纏、黑暗。詠書的性格尤其不適合政壇。而且她年紀輕輕的,有大把經濟勢力作為後盾,就怕她容易被人利用。
我已嚴重地警告過她說︰
「我不反對你為本城繁榮安定而努力,但請你記住,有國才有家。別頭腦簡單,中了計去幫紅須綠眼的洋鬼子在這最後幾年還把香港抬上國際政治舞台去,乘機引狼入室,用國際干預來牽制中國。我出生在那個‘華人與狗不準入內’的年代,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你從政的話,若假借民主為名,去損害民族自尊,有傷國家利益與香港安定的事,我警告你,上場無父子,我一樣對付你。」
詠書習慣性地睜圓她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理直氣壯地說︰
「媽媽,你怎麼如此偏激,既說八國聯軍的時代已成過去,仇外一樣的不可取。」
我立即截了她的話︰
「你是中國人不是?你今天能穿金戴銀,呼風喚雨是不是?告訴你,這全是對國家有信心所致,六十年代暴動,七十年代股災,八十年代宣布主權回歸,我通通把香港的產業守住,還誓無返顧地竭力加注碼,才有今日。八個字你給我謹記︰血濃于水,飲水思源。其他的解釋,都是廢話。」
詠書沒有言語,她的眼神漂亮而迷茫。
由著她思考去,總之有什麼行差踏錯,我才來對付她。
經歷了這麼多年而屹立不倒的我,當然有我的專橫與霸氣,一言堂也代表著很多很深的真理。
至于金家唯一的男丁金詠棋,怎麼說這個兒子好呢?
人根本是俊美的,才華就不過爾爾了,誠然,小心栽培,刻意教育,只要有耐性的話,鐵柱也可磨成針。最麻煩是他對其妻頂愛重,幾乎言听計從。這就令我有一點點的心不安了。
今日擺下盛宴娶回來的一個兒媳婦,會不會又與我起另一場驚濤駭浪的豪門斗爭?不得而知。
戴這條綠寶石鑽石頸鏈的人,一如中國武氏王朝則天皇帝發的珍珠鳳釵。我如果發覺女兒或是兒媳有什麼不規不矩,不如我意,不遂我心,我就把「明天會更好」相贈,看她能不能如我般斗贏命運,轉危為安,翻身再戰,大定天下。
還有我的不弟康如,講起來也自要相信「庸人福厚」這四個字。他從小就是平凡之輩,長大了,也安心過平凡生活。康如往美國侯斯頓念完學位之後,很喜歡外國生活,干脆在該城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找了一份銀行職位,安居樂業。我把那十畝土地讓他管理,他全家住到金氏莊園上去。也唯有他經常上兒時玩伴金耀暉的墳了。想來,這是父母在天之靈的庇佑,讓方家的兒子生活過得最是祥和與優悠。
若再講我兒我女的金家第二代故事,那怕又是另外的一本長篇小說了。
我站起來,拿手攏一攏我的頭發,整一整晚裝,鏡前花甲開外的人,依然有我的魅力。
我的好朋友唐襄年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心如,你畢生的魅力不但在于事業,更在于你未曾爭取強求而獲得的情愛,這是世人所不會知道的。」
襄年指的是他對我的感情。他並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真諦真義表現于三個男人的行為思想之上。
到今日,我已成為一個灰色地帶的人物,非全善全惡,有我不可否認的天生人性弱點與後天禍患培養而成的高強自衛本能。可是,我可以自慰的是,我未曾耍過手段,只以真性真情真我去贏得三顆赤果的情心。
果情,不一定有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