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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情恨 第3頁

作者︰梁鳳儀

直至三姨女乃女乃和旭暉回來了,就把騎樓改成一間大房,讓他母子暫居。

一屋子共十二人,也真是夠擁擠的。

時已夜深,全屋靜悄悄的,跨過走廊,只有四嬸那較為濃重的鼻息,算是發出了一點點聲響。

原來四嬸也像孩子,有踢被子的壞習慣,一條被老早跌落在地上。

我拾起來,輕輕地給她蓋上。

忽爾有一重感慨。

這睡著的女人,我比她還是要幸福得多。

最低限度,我有親人,有兒女,也有一些家當,並不需要寄人籬下若此。

再明爭暗斗,家還是有它一定的價值的。

況且,我看到了四嬸熟睡時的那張臉,滿是皺紋,嘴微微張開,有一滴半滴口水流出來,那樣子是很顯老的。

我呢,還是年輕。

年輕代表明朝有希望。

我昂一昂頭,快步走向惜如的房間,打算好好地跟她談,或許會談出個好結果來。

人才站定在門口,就發覺事與願違。

有人已捷足先登。

分明听到惜如在講話,她又跟健如在我背後商議一些計算我的方法嗎?

既有前時經驗,不由得我不肉跳心驚,于是很自然地站著偷听。

惜如說︰

「你真要娶傅菁麼?她一回港來,你們就結婚?」

「我向你解釋過多少次,我們要在香港立足,重振金家,一定要借助傅品強的力量,娶傅菁,是步上青雲的階梯,你就成全我吧!」

天!是金旭暉的聲音。

「我若不成全你,容你還呆在這兒不走嗎?」惜如嗔道。

我嚇得魂飛魄散。

真以為自己是離魂造夢,不敢信以為真。

房內一片靜謐。

我站在門外,雙腿發軟,再難提足離去。

「快別這樣,氣死人!」惜如這樣說。

「惜如,你有很好很迷人的胸脯。」

「是不是比傅菁好?」

「你什麼都比她好。只可惜,她有一個可以幫我、也可以幫她的父親,你沒有。非但如此,你還有一位指望要與我爭一日長短的姐姐。」

「我的姐姐不只方心如一人,健如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整個人的血液在這一分鐘就凝結了。

我甚至以為我的心跳都已無影無蹤。

實實在在的不堪刺激。

「旭暉,你真的愛我?」

「從第一眼見你就已鐘情。」

「可是,你仍要娶傅菁。」

「我兄也娶了方心如,你二姐不是說,她跟金信暉一見面,心上就怦然一動,兩情相牽,那種感覺你有我有,還需要其他繁文褥節、禮教名分嗎?何況這兒是香港,也是新時代了,對不對?」

「旭暉,如果我也像二姐,給你懷了孩子,你將怎麼辦?」

「名正言順是金家的骨肉,你看看金詠詩不也是遺產繼承人之一?」

「傅菁如果發現呢?」

「我並不打算刻意隱瞞,老實說,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

方惜如的聲音是愉快的,道︰

「那麼說,我可以跟你拖手走在大太陽之下,是嗎?」

見得光,對于一個女人是非常重要的。

方健如與方惜如,均如是。

「當然可以,只須在我與傅菁結婚後,惜如,不要沉不住氣,壞了我的大事。」

什麼時候我才勉強地躡手躡足回到自己房里去的,真連自己都弄不清楚。

真相已然大白。

可以確信我在這房子內,已被孤立。

除了要我提攜的孤弱,無一是自己人,無一不是為了本身利益與身分,而必須與我對立的人。

這份彷惶與驚恐,無以言宣。

發現了惜如與旭暉的這重關系,就是在耀暉面前也不敢透露。不是怕他年紀小,實際上,男孩子長到十五二十時,就會驟然成熟過來。就是為此,我不好意思把男女之間的暖昧關系跟他說。

幾次話到唇邊,都縮回去。臉上發燙,心上狂跳,像做錯事的人是自己。

這種感覺無疑是奇怪的。

如果拿耀暉視如子佷,不應有這重故障。

最低限度,我不會害羞,不會覺得難為情,不會有其他雜念聯想。

什麼雜念聯想呢?

且不再去踫觸它了,否則人的神緒會更浮蕩、更激動、更越軌、更放肆。

我需要冷靜去應付逼在眉睫的起碼兩宗大事。

爭奪金耀暉的監護權在日內自有法庭的宣判。

不過,我有信心,我不會輸。

我的誠意會令法官相信我與小叔子可以相處愉快。

天下間不可能有太多的不公平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

另一宗大事是偉特藥廠的董事大偉明利先生的電報已經拍發到永隆行來,他就要訪香港來了,要求與我相見。

李元德嘆一口氣,把電報交到我手上去,說︰

「要不要見,你得做個主了,他下榻于半島酒店。」

「丑婦必須要見家翁的。是不?」我問。

「我們這個媳婦未免丑得離了譜了。據我所知,本城的合和企業就曾向他們偉特藥廠要過總代理權,都沒有成功。

合和企業是自本城開埠以來就已雄踞于此的英資大機構,他們的辦事處就在德輔道中的那幢合和企業大樓之內,我們跟他們比,真是蚊與牛,無法比,毋須比。」

我沒有造聲。想了一會,說︰

「見了面,生意談不成功,遭對方嫌棄,也不過是一陣子心頭的悵惘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麻煩了唐襄年,在他跟前許下了虛假的承諾,這一點,我怕需要交代。」

李元德點點頭︰

「唐襄年到底是有心照顧我們的,讓他有個充足心理準備,甚至坦言我們其實還未落實感冒傷風藥的總代理權益,也無不可。香港地頭小,圈子窄,偉特的大偉明利先生一到,說不定在業務應酬場合轉兩圈,唐先生也會知道虛實。」

要闖過的一關其實不是那美國人大偉明利,說到底,我們永隆行也是做正經正派生意的,沒有刻意欺騙偉特藥廠什麼。若他實地巡視之後,覺得我們規模太小,缺乏信心,不予合作,也就說聲再見,後會或許無期了,除了失望,根本沒有什麼心理壓力與負擔可言。

倒是唐襄年是本城的人,日後相處的時日很多,知道我曾在他面前撒過這樣的謊話,實實在在有點難為情。

筆而當我求見了唐襄年,坐在他跟前時,的確有著靦腆,一時間言語木訥起來。

對方呢,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望住我,等我開腔。我只好清一清喉嚨,挺一挺胸脯,說︰

「唐先生,此來是向你報告,偉特藥廠的董事大偉明利先生這個周末訪港,我當然得跟他切實地商議總代理的事情。」

「那好極了,我也得加盟好好招呼他吧!踫巧我這個周末在家宴客,請的朋友之中有政府醫務衛生處的高官,也有商界翹楚,相信很合大偉明利的脾胃。這對于我們之間的合作,會有幫助。」

「唐先生對我的照顧,我很感謝。只是,我覺得要補充一下上回給你報道的有關代理偉特藥廠成藥的事,其實,我們還有些合作的細節未談妥,這次明利先生訪港是要落實的,但仍有功敗垂成的可能,我不要讓唐先生白白給我做好各種聯絡功夫,而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自覺這番話也算是進可攻、退可守了。

總不能坦白說我曾撒謊,揚言總代理已到手吧!

唐襄年听罷,依舊微笑著說︰

「既如是,就更要加強關系,務使這位偉特的大使對我們有好感,自然水到渠成。」

「難得有你這句話,我可安心了,我怕的是他們對我們規模與經驗仍然有疑慮。」

這句話其實已經露出馬腳,叫對方知道永隆行其實還未把總代理權取到手。

然而,只要多一重援引力量,多一線成功希望就好,其余的面子與下台問題,都是次要的。最低限度我對唐襄年做了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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