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樂已然高奏,額外地能催谷人的眼淚。
斑掌西淚如雨下。
除了哀悼自己的好同學之外,肯定還痛心于世紀末都會內表現于豪門富戶之內的這些恐怖人情。
誰都在伺機棒打落水狗而後快。
在個人利益跟前,不但沒有人情,連親情都不會有。
活在世上的人,除非是風生水起,否則一旦遭遇巨難,始終是孤伶伶的一個人,面對一切。
不會有風雨同路。
不會有同舟共濟。
彼秀娟就很明白這個道理。
反正只是自己一個人無牽無掛無慮無憂,那就是否定離這個世界,也沒有太大分別。
因而顧秀娟去了。
一聲刺耳刺心的「蓋棺」,像把高掌西整個魂魄都一齊攝過那七尺銅棺之內了。
再抬頭望著顧秀娟遺照上那富泰安詳的微笑,似听到她的聲音說︰
「掌西,別了,你走吧,走出去,重新為人,記住,你永遠要對我唯命是從,警無反悔。」
斑掌西待送殯的人群散掉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已在清理靈堂,趕辦下一場喪事的布置時,才緩緩地從角落處站起來,往外頭走。
到了殯儀館的大門口,忽然有個人沖前來抓著她的手臂,叫她︰
「掌西。」
斑掌西一抬頭,就看到了夏真。
「夏真,是你!」
「快隨我來。」
夏真說罷,拖著高掌西的手就走,慌忙鑽上了那輛夏真停在殯儀館橫街的私家車上。
「是我的車子。」夏真補充︰「我們先回家去。」
夏真是自己開的車,一路上竟沒有再跟高掌西說話。
斑掌西雖然很喜歡,也很信任夏真,可是,總覺得情況有點怪異,于是忍不住問︰
「什麼事,夏真?」
「關于你的事。」然後夏真又補充,「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然後夏真看看手表,道︰
「我們得趕回去,差不多是約定的時間了,幸好沒有堵車,轉了這個彎就到我家了。」
丙然,車子停在跑馬地一幢光潔的大廈停車場後,夏真就帶著高掌西到她自住的單位去。
那是一間近千嘆的住宅,裝修得非常雅致,一系列的杏色與啡色家具,配襯著幾盆茂盛的綠色盆栽,相當的醒目而又溫柔。
室內的氣氛跟女主人是一個調子的。
「你坐,我給你弄杯咖啡。」夏真說。
她的廚房是開放式的,故此一邊燒咖啡,還能一邊跟高掌西說話。
「電話隨時會響,你就先接听,講完了電話,我們再談。」
斑掌西有點莫名其妙,問︰
「我接听電話?」
「對,因為是十萬火急找你的。」
斑掌西正想問是誰找她時,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
斑掌西瞪著電話,終于抓起來接听。
對方問︰
「是掌西嗎?」
天!
那句話一說出來,活像久旱之後的一場笆霖,痛灑在祈雨已久的高掌西身上,開心得她幾乎手舞足蹈。
「亦藍,亦藍,是亦藍嗎?」高掌西問。
「是的,掌西,你這些天究竟怎麼樣?找你找得好苦啊,你令我太擔心了。」
斑掌西失笑︰
「亦藍,你把我要說的話全說出來了。」
「掌西,我一直找你,都無法聯絡上。我不好打電話到你家找你,怕惹起更多不便。電話接到你辦公室的直線去,第一天沒有人接听。」
斑掌西答︰
「那天我剛回港,沒有在辦公室逗留多久便去看母親了。」
穆亦藍繼續說︰
「翌日,我再搖直線電話,總是另外有人接听,老問我找誰,我不好報上姓名。掌西,好像有什麼人在安排著不容許我們聯絡上似,可能是我敏感,故此急起來便找著夏真,我相信她有辦法為我聯絡上你,她就囑我這個時候搖電話來。掌西,我那麼地想念你!」
斑掌西雙手抓緊電話,唯恐對方會就這樣又消失了似。
她都不及細想,究竟辦公室的電話是怎麼一回事,只忙著追問︰
「亦藍,你在哪兒?」
「我在候斯頓,美國。」
「什麼?你為什麼忽然到美國去了?」
「卡迪藥廠要跟我打官司。」
「為什麼?,,
「掌西,你別緊張,讓我向你簡單地解釋。當我在湖南度假時,仍是卡迪藥廠的職員,主管成藥制作部門,就在我的那只喉炎藥的配制上出了一點技術上的小毛病,美國有人報稱吃了喉炎藥引起了並發癥,還取得了醫生的證明,懷疑與成藥合關。這原本是小事,但就給抓著來大造文章。」
「怎樣個大造文章?」
「我到目前也弄不清楚來龍去脈,只是國際醫學協會收到一些會員聯名函件促請醫學會徹查這件事,對發明此藥的醫師以及藥廠一作出調查,並且要在藥品沒有再度證實對健康無危害之前,不準向市場出售,已經售出的,藥廠應該全部收回。」
斑掌西意識到事態是相當嚴重的。
「亦藍,這會很影響你的專業名譽,該怎麼樣應付了?」
「你別擔心,在美國當醫師就有這個風險。」
「卡迪藥廠並不維護你嗎?根本當時你就不在美國城內。」
「那要提出強而有力的證據,既證明我本人不在美國,同時證明我不對那批藥品的制造過程負責。但藥廠方面對我的態度並不友善,我向他們呈遞的辭職信,他們沒有接納,反轉過來,宣布把我辭退,說我在未得他們同意時擅離職守。目前,所有喉炎藥退貨所引致的損失,正要尋求保險公司保償,那就得證明是員工失職,才能獲得賠款。」
「這就是說,保障了卡迪的利益,就得犧牲你的聲望。」
「吉人自有天相,只不過要麻煩一點,打一場闢司罷了。你離開順德的當日,我就接到美國的有關消息,故而立即飛美,委托律師為我進行有關申辯及保障我專業的善後工作。」
「如果敗訴,會有什麼後果?」
「不可能敗訴,你放心。」
「亦藍,你什麼時候回來?」
「盡快!掌西,我太想念你了。告訴我,你平安嗎?」
「我不是在好好地跟你談話。」
「不,你明白我的意思。」
「香港的情形沒有什麼,你別擔心我,好好地把美國的事辦妥了,就回來。」
「你得答應我,要照顧自己,為了愛我。」
「你也一樣。」
「以後我們通過夏真聯絡,她已抄下了我在美國的電話號碼。記得,每晚臨睡前,記著一件事。」
「什麼事?」高掌西問。
「我愛你,沒有你,世界不會美麗。」
「亦藍!」
講完了這個長途電話之後,高掌西癱瘓了似的躺在夏夏那張舒服的沙發椅上。
她一直在思考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一切事。
夏真棒住了咖啡杯,凝望著高掌西。
斑掌西問︰
「亦藍的情況,你知道了?」
「老早就知道了。」
「他告訴你?」
「不,他沒有告訴我。」
斑掌西歪著頭問︰
「那你怎麼知道?」
「高定北告訴我的。」
「定北?」高掌西坐了起來,跪在沙發椅上。
「他以包銷商的身分,非常注意及跟進穆亦藍的行動以及人們對付他的方法。」
「什麼方法?」
夏真沒有當即回答,呷了一口咖啡,說︰
「听過城內有句賣酒的廣告術語叫做‘好事一齊來’沒有?」
斑掌西奇怪對方為什麼會沒頭沒腦地說這樣一句話。
夏真說︰
「是有好事一齊來這回事的,我們必須要有這樣的信心,才能活得下去,因為生活上經常是頭頭沾著黑的。」
斑掌西一怔,問︰
「你是告訴我,對付我的人開始多起來了,簡直有四面楚歌的情況,是這個意思嗎?」
「掌西,我希望你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斑掌西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