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之外,還有踏遍鐵鞋無處覓的發展才華才干才具的機會,叫穆亦藍如何向高掌西奉獻與補償。
今時今日,連歐美人士都夢想著抓緊一個來東方之珠發展抱負的幸運機緣,誰有資格去褫奪高掌西在香江已建立的王國。
向她求婚,把她帶到美國中南部的小城,抑或長居于國內這順德小鎮?那無疑是像從故宮博物館內盜取了出土的五千年歷史文物,擱在他的口袋里,供個人賞玩,這種行為美其名為愛不釋手,但公平嗎?合理嗎?
斑掌西若不屬于莊鈺華,不屬于莊家與高家,她也應該是屬于自己,屬于香港這個名重江湖的金融都會,屬于東方之球上那撮精靈于練的人群的。
物以類聚。
永無商榷。
每念至此,穆亦藍就自卑、氣餒、傷感、失望。
他最大的幸運也無非是抓緊目前的一刻,一日是一日,一晚是一晚地擁有對方。
總有各懷心事的時間。
也總有心靈相通的一刻。
「亦藍,你在想什麼?」高掌西問。
「想你。」
「我就在你身邊。」
「你在哪兒都一樣,每逢黃昏我就想你。」
「除了黃昏呢?」
「夜里、清晨都想你。」
「嗯!還有每日的中段時間,就不想我了?」
「暫時開小差。」
「為什麼?」
「因為要工作,賺錢湖口,維持生命,才得以繼續想你。」
斑掌西噗嗤一聲笑起來,轉身面向著穆亦藍。
她輕輕地拿手掃擾著他的濃眉,然後稍稍抬高了頭,吻住了對方那雙澄明的大眼楮,再而是那筆直得怕一如他性格的鼻梁,再而是嘴唇……
一陣如潮的心血忽爾充塞在胸臆之間,然後渾身通體地擴散,高掌西夢囈般說︰
「亦藍,懷有你的孩子,我無悔!」
穆亦藍再管不住自己的理智,他需要充完全全地擁有這個女人。
他甚而沒有細心裝載,從而消化對方剛才所說的那句話的含義。
剎那間,他只有一個觀念。
將來是將來。
現在是現在。
將來他可能被訂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可是,現在他靈魂兒要飛上青天,要自極度官能享受中感悟到他生而為男人的權威與驕傲。
現在,他要帶領著心上的摯愛,攀山跨嶺,飛越長雲,采天上的明月,摘天上的繁星。
當他們倆手捧著皓月明星的一刻,穆亦藍听到了高掌西細細的嬌喘,看到了她甜膩的憨笑。
穆亦藍渾然陶醉,茫然失落,整個的崩潰下來。
夜深了,緊緊地相擁而睡的人此其實都未曾入夢。
既回味過往,又擔憂未來。
都不願吵醒對方,為自己分擔這份在夜靜速然而起的煩憂。
心想,或者天亮時就有轉機了。
任何人努力活著,都只為有明天。
即使明天不一定帶來喜訊。
即使明天有可能帶來噩耗。
但接踵而來的無窮無盡似的明天,就是希望。
天亮後不久,就有叩門聲。
把才剛剛睡去不久的穆亦藍與高掌西吵醒了。
斑掌西不期然地有點惶恐,她抓著穆亦藍的手問︰
「會是誰?」
穆亦藍把高掌西的手帶到唇邊細吻,安慰她說︰
「讓我去看看。」
然後披衣而起,跑出去開門。
來人是中華成藥制造廠的一個小堡,見了穆亦藍,非常恭敬地打招呼,然後說︰
「穆醫生,您早。」
「早。
「訂擾您了。可是,今早楊經理收到香港總部搖來的電話,托你代傳一個重要的口訊。」
「什麼口訊?」
「請你告訴莊太太,大伙兒等著她回香港去開緊急會議。」
穆亦藍呆住了。
這個口訊包含了太多的玄機。
他只能點頭,對小堡說︰
「謝謝你,我會把口訊傳到。」
穆亦藍走回房間去後,高掌西飛撲到他身上來,兩個人緊緊地相擁著,怕有人要把他們這就生分了似。
良久。
彼此都無話。
只是這樣地緊緊抱擁著。
能夠多一分鐘的相敘是一分,多一秒的歡愉是一秒。
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穆亦藍才在高掌西的耳畔說了這話︰
「是回去的時候了。來人要我傳達的口訊,你都已經听到了。」
斑掌西在他懷中點頭,隨即慌忙搖頭。
她再抬起頭來望著穆亦藍時,已經是滿眼含淚。
穆亦藍輕輕地吻在高掌西的臉頰上,吻干了她的淚。
然後他說︰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我會來找你。」
送高掌西上船之後,穆亦藍回轉身,一拳搗在碼頭的那根石柱上,讓一陣強烈的痛楚,幫助自己清醒過來。
並不需要高度的智慧,就能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無人知道高掌西這幾天的去向。
除非是她秘書泄露了她的行蹤。
秘書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只有在無叮回避備受壓力下,才會把高掌西訂了九洲港的船票一事告訴別人。
從九洲港可以到達的城鎮鄉縣也實在太多萬,不一定是順德,不一定是中華成藥制造廠,更不一定是穆亦藍。
當然,苦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在現階段,所有的思前想後都是不必要的了。
斑掌西的腦海自踏上船,直至返抵高氏企業之前,都是一片空白的。
當秘書看到她時,神色不至于慌張,可真帶有三分的焦慮。
她說︰
「高小姐,是高定北先生問我,你是不是去了順德。我回應他說,我只為你訂了九洲港的船票。」
「他怎麼說?」
「他點了點頭,告訴我莊鈺華先生的秘書會通知你盡快趕回來開會,並說你一到涉,請你先去找他。」
斑掌西推開高定北的辦公室門時,他正在講電話。
斑掌西只听到高定北在摔下電話前的幾句話︰
「我們高家的家事,你現在且先別管!」
斑掌西挪開了椅子,坐到她弟弟的踉前。
斑定北凝視著她,並沒有開腔講話。
「太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了。」高掌西這樣說,打開了僵局。
「你回過家里去沒有?」
「沒有。」
斑定北說︰
「我意思是指你娘家,不是指莊家。你見過三姨了嗎?」
斑掌西愕然。
這才是真正令她震驚的。
短短的幾天之內,連伍芷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斑掌西只能強裝鎮定,集中精神,當作一件嚴重的商業事件來處理。
她不是沒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經驗的。
這些年來,在商場上不住地有鋪天蓋地式的災難,企圖要把哪一個稍為軟弱的財團或家族吞噬,形形式式的風險她見得太多了。都是要冷靜地應付,才有重出生天的機會。
于是高掌西說︰
「母親要見我嗎?
「她或許沒有提出要求,但,你最好去見見她,總會有話要跟你談。」
「你呢,是你有話要跟我言之在先嗎?」
「三家姐,」高定北吁了一口氣,像要鎮定一下自己的神經,才說︰「有香港人在順德見到你。」
對,就是如此這般,一傳十,十傳百的,傳到了莊氏與高氏家族中人的耳朵里,然後十二道金牌似的把她召回來。
斑掌西靜听下去,下文必然更驚心動魄。
「三家姐,整個發現無疑是令我震驚的,但還能接受下來。可是,問題並不簡單。」高定北繼續,「實在牽涉的層面很廣,很復雜。」
「你不認為這是我個人的事件,只由我去為自己的行止負責?」
「我已說了,並不如你想像中單純。」
斑掌西看到了高定北前所未有的焦躁,她有點奇怪。
這弟弟的神情並不像只為她的遭遇而感到惶恐,她看得出高定北似乎有種利益相關,切膚之痛似。
她只好靜候對方把情況解釋下去。
「定北,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毋須忌諱,我從來都是一人做事一人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