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幾近昏厥,她一手扶著欄桿,以防自己軟倒在地上,一手藏在袖里發顫,冷汗直冒。
為什麼?只因為她不該叫作寒千里!不該侵入他的家庭!包不該在夢里時時煩擾他!你只管做好你該做的就是了,過度追根究抵的女人令人厭惡,你不希望你的魅力就此毀了吧?」他許言語含著冰,和他的姓氏一樣冷。
十月初八,寒千里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天。
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即將失去貞節的日子。
究竟是逃不開了,雖然上回沒讓那班庸俗不堪的男人如願地玷污她的身子,但現在——將自己以千金之價換賣給一個未曾謀面,只听過方姨提起的人,又有何不同?
空洞的眼神望著整間房被裝飾得華麗喜氣,滿桌子的酒菜飄揚著微熱的香味,她心里沒由來的涌現悲哀的念頭。
唉!都到了這個關頭,她還在想什麼?還在猶豫什麼?身體不過是換來娘親和自己幸福的工具,她很快就會和尋常青樓女子那般遺忘了自尊,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
來了!樓里靜謐的氣氛中突然傳來腳步聲,一步、兩步……千里撫著狂機的心跳,慌亂不安地等待著她的思客出硯在房門口
是他?!
「千里,好想你呀……」仿佛他和她之間多麼熟悉,寒劍情很自然地走到她身旁,柔柔地訴衷情。若非他眼底閃動的光芒太詭譎,她幾乎要以為他是溫柔的了……
「你怎麼會在這?」老天爺!莫非注定的當真就逃不開?!腦海中浮起那日和老尼姑的對話,師太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料算好了,盡避她處心積慮地想逃開這危險的男人,也逃不開宿命的糾纏。
「還用得著問?千里,那你又為何在這?」他自顧自地坐下來,拿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美酒,不待就杯,直接灌入嘴里。
這般飲酒的方式就如同他給人的感覺——放狂、不羈、神秘。冷然。
她自以為光用眼觀察人,就可以掌握眾人的心思和一舉一動,如今遇上了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套準則無法在他身上發揮效用。他的行事作風特異,教人模不透、猜不著。
「不用膳?」寒劍清對膳食有他獨特的講究,不精致者不用,不完美者不用,火候不純熟者不用。他厭惡地瞥了一眼滿桌佳肴,找不到半盤合他胃口的,索性放下筷子。
「寒少爺,我想你誤會了……我並不……」
「喚我劍情。」
「不,寒少爺,你听我,雖然我……」
「喚我劍情!」他望前傾,將她局限在一方小小的空間里。
她的世界只剩下他的鼻息,他的心跳,他燃燒的眸子…「我不懂……你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有什麼好不懂的?我將銀兩給了方姨,而方姨自然將你的初夜賣給了我,銀貨兩訖,再簡單不過了。」
「你不能,我是你妹妹。」千里覺得自己矛盾了,她在別人面前明明是那麼堅強,那麼不動如山,然而遇上他,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盡,只剩下柔腸寸斷似的縴細,任他恣意奪走她不願給予的注意力。一旦和他牽扯上情感——她有預感,未來的日子會很難過。
「不錯嘛,你恢復記憶了。」寒劍情嘲弄地。
「我從來就沒失去過記憶。」她不厭其煩地再度重復。
「果然被我料中,你欺騙了寒家所有的人。」
「我沒有。可不可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這個爭論?不管你說了多少次,我還是只有一句話,我沒有欺騙任何人,也不認識你」」
「是嗎?」看來他還是不相信。
「算了,這不是重點,請你馬上離開這里,我會要方姨將銀子退還,請走吧。」無論如何,她想避開所有可能與他有關系的事物,除了因為他是寒家人,也因為心里那份難以言喻的悸動。
「為什麼我得走不行?今宵良辰美景,又有美人兒作伴,只可惜——」他微蹙眉,「少了一桌好酒好菜。」
「寒少爺,別再讓我重復同樣的話,請你走吧。」
「寒千里,別再讓我重復同樣的話,叫我劍情。」他學她的話,言語間帶著玩弄的興味。
「我不是在開玩笑,走吧,寒少爺,別讓我為難。」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叫我劍情,不許你再生疏地喊什麼寒少爺。」以指點住她的唇,他又道︰「听我說完。我既買下你今夜,自然是不會走了,若你仍執意趕人,很遺憾,可能會給你留下個不美好的初夜。」
他的意思是說他會用強?千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
「先別害怕,我是說如果。」
「我是你妹妹!」氣急之下,她不自覺地又搬出無說服力的理由,然而他們倆心里都明白,兄妹不過是有名無分的虛構稱呼,對現實根本不足以構成影響力,更何況她口口聲聲表明自己不再是寒家人,這樣的借口豈非欲蓋彌彰?
「我早說過不會是了。」他相當、非常、極度肯定地道。
「不能放過我嗎?」千里顫怯的聲音近乎哀求,卻無法打動寒劍情鐵石般的心腸。
還不夠!雖然她已經放下自尊,略微低聲下氣地懇求他,但還不夠,他要看的是她心神俱碎的一剎那間,這雙美麗的眸子會顯現出怎樣的淚光?這張柔弱的臉蛋會流露出怎樣的痛苦?現在還不夠,她的悲涼還不夠徹底,傷心也不夠徹底,滿足不了他雀躍的復仇心志。
「要我放過你,當然可以。」要玩,就來點更刺激的。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底浮上喜悅,決心要那朵希望的火花慘遭熄滅,甚至化成空洞的死灰。
「謝謝。」千里沒想到他會痛快的答應。
「別客氣了,前提是我會派人通知你娘,她偉大且極富奉獻精神的女兒正在雨霖花苑里當低賤的妓女,犧牲自己,換取她的幸福。」
寧靜是暴風雨的前兆,相對的,突然的好心也是更殘酷的前兆。
她的下唇因憤怒而咬出血,點點殷紅色的怒意滴落在一身白色衣裳上,污染整片純色無假的白,如同他的話,吹皺了一池春水。
娘這幾天又開始咳嗽了,照大夫的說法,是積勞成郁,心煩化悶,造成她居弱的身軀。這當頭千里卻面臨著一項威脅,一項不是失去娘親,就是斷送自己一生的威脅!
他真如此殘忍?難道他不曾體會過蝕心痛骨的感受?!肯定沒有,如果他曾經遭受過類似命運,就不應該再來逼迫她。
「千里,你可知道我娘怎麼死的?」寒劍情不帶感情的說。
他娘已經死了?!她一直以為斐水靈就是他娘,因為他們同樣霸道。這麼說……
「你娘是舒斂眉!」也就是她該叫大娘的人,以生命換取她存活的人,沒有舒斂眉,就沒有今日的寒千里。
莫怪寒劍情的冷眸里始終有恨意!看來他早已立定決心要找她算帳。
「你……是來……報復的?」斷斷續續不成句子,正好反映出她內心懼怕與自責交雜,她沒理由、也沒資格逃避他的復仇,合該是她欠他的……她欠他的……
「你的用詞不太對,應該說——我是來看你崩潰散渙的……」不大不小的低沉男青飄揚在空氣間,不是很清晰,卻適當的讓千里听得一字不漏。
燭火正在昂揚,大放光彩地映照出室內兩人默默相對的身影。
一個堅持理念,仇火高漲;一個心神晃蕩,不知所措。
面對面,幽深森冷的黑眸對上泛著水氣的美目,充斥著滿腔復仇意念的心志對上亂了主張、失去自持的靈魂,他和她,兩方截然不同的天地終于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