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倩悄悄走到偵訊室,自沒關妥的門縫看見了他,那讓她掛念了兩輩子的男人,柏佑總以為她愛他,因為她對他的思念甚至超越了對他這未婚夫的感覺。其實她也無法解釋這份感情,愧疚就像影子般,不但日夜跟隨她,更主宰了她,從來不敢奢想它是否有卸下的一日,但這不是愛,她知道,因為她愛的是她的未婚夫。
而他,也是混淆了自己的感情;她一直沒告訴他裴玨儀之所以早死是因為嫉妒石岩軍對師妹的追念,他對今生的秦扣雲還是有眷戀的,因為那美得不真實的人兒一直是他自己沒發覺的夢想。
嘆息,人的情感好復雜,偏偏他們傻,又讓復雜的感情交纏糾葛,分也分不清。
里面的他,落魄而疲倦,感情真是世上最易教人心力交瘁的東西,他們任何一個都不例外。前生的情、怨、債、戀,能在這世圓滿交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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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泳池內盡情伸展肢體的她,恁般嬌艷動人,那不期然流泄的柔弱隱藏在冷漠的偽裝,教他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步入游泳池。
伊人含憤,惱他打擾了他,不由分說便潑了他一身水,不僅潑出了他們的情緣,更潑出了他的記憶。他從不信什麼前世今生的事,卻在遇見她之後夜夜翻來覆去與她夢境相隨,本來他想抗拒,想斷絕這份熾烈的牽系,但怎麼也抹不去她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是否想起那段夭折的情愫,也不知對她的熾念是出于自身意志或前世記憶使然,他只想再見到她,好好看她,好好愛她,好好珍惜她,他不想死抱著前世的一切。因為那已經過去了,已經成灰化土再世追不回,他希望把握住的是今生,他來就是要告訴她,不管那令他倆無力忽視的悸動畫面是何,他都不在乎,他愛她,想娶她,可是她卻畏懼他!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令她逃避退怯的究竟是什麼?是那位林柏佑嗎?不可能,他已經有未婚妻了,況且他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感情一如前世那般沸騰,是什麼橫梗在他們之間?
倦累已極地笑,縱使現仍身陷困境,他滿腦子還是只有她,他該想的是爸媽到場的情況,是如何洗刷冤枉,是重拾自信,不是在這苦鑽前世今生!
抬頭吁了口氣,瞥見門口的她,心髒不听使喚地加速,她總是美得這麼讓他痴迷,這份感情吶!唉……詠君盡力無視心頭的抽搐,他別過頭不肯正眼瞧她,令她一身神采黯淡了幾分,雖然這是場新郎不知情的婚禮,但她卻拋不去新嫁娘該有的期盼與喜悅,畢竟愛他啊!
咽下嘆息,她的臉上只有漠不在意的表情,將手中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稍事整理凌亂不堪的偵訊室,她開瓶倒了杯酒給他,「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喝吧!」
達官仍然沒有看她,手一撈便將烈酒下肚。
詠君就用那杯子自己也喝了酒,才用平板的嗓音問︰「想離開這里嗎?」
離開這里?達官干笑一聲,「我現在是嫌疑犯,能到哪去?」
「我帶你走。」她終于成功地引起丈夫的注目,突然間她很想放聲狂笑,一輩子不屑男人驚艷目光的黎詠君居然求不到丈夫的注視。
「只要你點頭,我就帶你到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你的地方。」
設非她的語色淒清,眼神木然,他會為她這句話而欣喜若狂。
拿起酒瓶朝胃灌了兩口,他方又啟齒,「帶我走?!他們肯放人?我不是已經成為嫌疑犯了嗎?」
「我保證警局上上下下絕對興高采烈地送我們離開。」
「離開了又如何?我還是嫌犯一個。」
「我幫你!」詠君不自覺地流露出急切,只要能拭去他眉睫的疲憊,她什麼都願意做。
「我會查出是誰在背後陷害你,我會幫你洗刷冤屈還你清白。」
「為什麼?」
達官一句不冷不熱的詢問直劈詠君的心。此刻,換她回避他炯利的眼神。
「你不是討厭我,視我為無賴混混?為什麼要陪我在這干耗?你不是有你的柏佑和俱樂部嗎?難道他們都不需要你?為什麼要幫一個你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詠君顫著手將煙抽出點燃,背對著他的身形刻畫著壓抑的掙扎;不要命地猛拙幾口,她才又找回慣有的冷漠。
「幫你是不想讓這件丑聞波及飯店聲譽。」
「哦?怕傷害了你的柏佑?」
「你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地諷刺我?」詠君倏忽旋身逼近他,帶著昂張的利刺,「如果你的探查夠仔細,就應該清楚我和柏佑之間只是友誼,可見你的調查功夫差,沒將我的隱私全給掀出來!」
「我會提是因為我在乎,我吃醋,我恨自己這麼遲才遇見你,我更恨兩年前不是我將你拉出那場火!」達官憎恨地揍向牆壁,「我恨自己的無能,恨那些加諸在你身上的曾經,也恨你不肯正視鐘達官!」
她想強裝無事,指間的煙卻不知何時掉落在地。
「該死的你怎能無動于衷?黎詠君!」他用力將她扳過來,「你看看我,你睜大眼楮看看我,看鐘達官為你變成什麼樣子!我知道我們沒相處過,甚至連交情都談不上,但我就這樣無可自拔地愛上你,無藥可醫地迷戀你,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你、接近你。所以我調查你,卑劣地違背公私分明的原則請差到高雄來,我不是為了別人,我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那一長串報告給我什麼樣的震撼和痛楚?從你被遺棄成孤兒,流浪的日子,賣命求生的過去,為掙得自己一片天所受的辱屈,忍的折磨,以及幾次險些喪命的危險,沒有人在你身邊,也沒有人替你扛下一切!我來是想請求你!請求你信任我,讓我為你遮風擋雨,讓我作你的朋友、知交,我甚至不敢開口提愛,怕這太強烈,太突兀,會令你退怯回避。可是這一切——」
他激動地揮手。「這一切毀了我的自制,我現在只能呆呆地坐在這里等世界給我的審判,什麼都不能做,既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更失去了追求你的資格,我連自己都保不了,拿什麼護衛你?詠君,詠君吶!你了解害怕的感覺嗎?我害怕,怕這份愛會燒死我——」
「不!不要談死,我不要听!」第一次,詠君捂起耳朵抗拒捧到她面前的真心,不再瀟灑,不再冷淡;這份愛,這顆心,她無法一笑置之,無法用手腕推避,更無法視而不見,它灼燙她、煎熬她,她怎把自己陷入這境地?她的人生還有多少苦難?
「我知道你對我不是毫無感覺,我也知道林柏佑他只是你的朋友,那是什麼擋在我們之間?是什麼讓你畏懼?是什麼顧忌讓你拋不開?」
是前世!是悲愴的記憶!是不能重演的錯誤!
她尖聲嘶笑,「是誰告訴你我對你有感覺?」
「你說過你相信我!」
「就憑這點你就肯定我對你的感覺出于愛情?」
達官半強迫地掬起她的嬌顏,望入她凝水盈盈的眸,以不可思議的溫柔觸踫她的頰,「不要騙我,不要騙自己,為什麼不相信我?你明知道我會陪你抵抗惡魔,只要你信任我。」
「不!你騙人,你會丟下我?」就像前世一樣。
「我不會。」
「你會。」詠君固執地喊,「你……唔……」
達官佔住她的唇,霸道而熾狂地傾泄他的愛,他的堅持,他的承諾,吻著她,擁著她,索求同等的熱情,手指拆下她的發夾,讓她的一頭烏絲重回狂野。埋首頸窩,他呼出的熱氣仿佛帶著火焰與迷藥,令她沉淪迷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