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雲!」
「不許你再找理由。」她專制地命令,「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彼此相屬,誰也分不開。」
這回倒換他失笑戲謔了,「我又沒說這句,你怎麼知道?」
「要等你這頭牛說,不曉得幾時了!」她噘嘴哼道︰「如果姑娘連這點都看不出,哪敢厚著臉皮要你娶我?」
問生朗笑,悠揚的笑聲宛若天籟般回旋在她耳邊,「扣雲,我愛你——如果我能選擇,我倒希望能生成更完美的人來愛你。」
「傻瓜,你還要多完美呀?再完美就成聖人了,我可不要和聖人在一塊,我要的是有血有肉,會讓我又愛又憐的莫問生。」
「如果來世,我能生成正常人,至少不讓你跟著我吃苦的正常人,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哎——你的腦筋怎麼轉不過來呢?與其期待來世,倒不如自今生開始好好待我。」她細語呢喃,「為了我,你也要善待自己,知道嗎?」
「扣雲,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身分,除了瘟神之外,我在京中是……」
「是什麼?頂多是富家公子嘛!穆祁。不!我不該稱你穆祁,因為你根本不是穆祁。」
扣雲的眼神在念到穆祁時霎然深沉。「感謝天,死的是他。」
那抹近乎瘋狂的憎恨令問生種種情緒又沉澱了下來,「我可以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扣雲閉口,眉睫的熱情被澆熄,「你真的想知道?只怕我說了你又將舍棄我們之間的約定。」
「是他侮辱了你?」平平淡淡的詰問,他沒有憤怒,沒有情緒的波動,有的只是胸口那陣漩渦,卷盡一切神智的狂暴。
「我殺了他。」扣雲背對他,不敢想像他得知真相時的表情。「記得那場莫名其妙的襲擊嗎?箭上的毒是我設下的陷阱,放箭的是我師兄。我原想混進御史府慢慢折磨穆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料他竟幸運,一死百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他?是不是他真的侮辱了你?扣雲!」他滿腔焦灼爆發,抓住她將她扳過來,「告訴我原因。」
「如果是呢?嫌棄我了?」扣雲尖苛反問。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他被她防衛的苛薄震回理智,緊縮的嗓仍然擠出水般音聲,「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為什麼要防我?」
「既然主動向你坦白,我就沒有隱瞞的道理。」扣雲也省凜到自己過于怨懣,遂放緩了激越,她一字一句娓娓細訴,「諒必你也知我爹逼走我娘的事,不用我贅言,我娘離開爹之後改嫁又生了一女,也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她爹娘都過世之後才知道有我這個姊姊,尋來與我相認,我們雖沒共居一室,感情卻絲毫不減。宛依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嬌弱惹憐極需要人保護,我只剩她這麼個親人,穆祁卻毀了她!問生,她才十六歲!她才十六歲呀!連人生都來不及開始就結束在一條白綾上,我好恨!她為什麼不反抗,不告訴我?為什麼我沒好好保護她?她就在我面前,一雙懸空的腳擺蕩著,一條生命,她的清白、未來就這麼葬送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心疼,甚至沒有人懲罰凶手,我好恨吶!宛依就那麼狠心地離開我,讓我一個人孤單地活在世上……」
「你不孤單,你有我!我就是你的親人,你的丈夫!」問生擁住她,任她泄恨的拳頭落在他身上,她不過是個向往安定的女子,卻得背負這些仇恨。望天,湛藍的蒼穹碧清如洗,難道所謂的天理就是讓兩個同樣遭受不公的人相識相許嗎?
「告訴我你不離開我!」
「我不離開你,就算相隔再久再遠我還是會找到你,娶你為妻。」他慢慢地拍著她,似撫慰又似保證,「相信我,等我們回去就向爹說明白。」
「爹?!穆大人真的是你爹?」為免不敬,她改了稱呼,「如果你恢復本來身分,那玨儀怎麼辦?」
「我是爹元配之子,和爹失散多年,這六指就是穆家人的特征,相認之時巧遇意外,爹救了我並為我改頭換面,立意要補償我,陰錯陽差成了穆祁。欺瞞弟媳出于不得已,只要事攤開而談,相信她會明理的。」問生含笑為她拭去淚痕,「我原來就沒打算與任何女人牽扯,沒想到卻獨對你動了心。」
扣雲嬌不勝羞,直埋在他衣襟上不敢直視他灼人的目光,大膽地將手圍住他,「不可以忘了我們的約定喲!等我們都把事情誤會講明,就擇期成親——」她羞得雙頰火紅,畢竟這提親自古鮮少由女方開口,小聲怯然地,她試探地要求,「我只要個能名正言順與你相守的儀式就好,不會太麻煩的——」
「傻雲,這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乖乖地等我娶你就好了;哦!不,你還得盤算要為我生幾個孩子。」
扣雲忽地暗笑,輕音悠揚,艷光照人。「幸好你娘只生了你一個。」
「何出此言?」問生挑挑眉。
「你叫問生,那你弟弟豈不要取名‘尋死’?莫問生莫尋死,很順口呢!你說是不是幸好呀?」
問生也順興打趣道︰「那我們的兒子不就得叫尋花、問柳?」
扣雲一愕︰莫尋花、莫問柳?
兩雙笑意滿滿的眼波相接,纏綿繾綣的愛意訴不盡;問生有何慶,且扣雲相詢。
是愛,賦予他生命的答案;也是愛,留住了她這朵飄泊的雲。
扣雲靜靜享受這一刻,腦海浮現的是幸福的遠景,她知道她再世不會害怕孤單,因為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夢,以及——屬于她的未來。
***
帶著一款紊亂的思緒與徹夜未眠的疲憊精神,她走進公公的書房準備請每日早起的公公用早膳時,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案上未熄的殘燭,不由得訝然出聲,「爹,您一夜未睡呀?」
「哦!玨儀是你啊!」穆皓一見媳婦便收起憂灼之態,但仍被眼尖的玨儀察覺。「你怎麼來了?」
「爹,用早膳了。」玨儀心疑,有什麼讓公公坐立難安,不著痕跡地吹熄蠟燭,她整理起書案。
「都早上了,怎麼還沒回來……」穆皓憂心忡忡地自語。
「爹,時候不早了,您不上朝嗎?」
「我已經差人去稟明,今天不上朝議事了。」
「爹,我昨兒晚看相公房里始終沒亮過燈,相公怎麼睡得這麼沉?會不會有事?」玨儀試探地問。
丙然,穆皓面上又浮現不安之色,「不是叫你不用管他了嗎?這種孽子真不知要我操多少心,唉……早膳我不吃了,你和晨兒、翔兒去吃吧!」
玨儀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爹,不論怎麼說他還是我的丈夫,我不能不管。」
「他從沒善待過你,甚至還對你動粗……」提到死去的兒子,穆皓依然痛心疾首,「得此下場是他的報應,你就讓他去吧!」
「可是爹,我是他的妻子,我想過了,這回或許是相公洗心革面的好時機,他現在既不出門惹事,又對下人們和善了些,如果我能幫助他,晨兒、翔兒說不定就能改去對相公的壞印象而親近他,孩子還小需要爹來疼呀!」
「玨儀,我明白你的一番好意,但是……」這叫他怎麼說?告訴她她的相公不是以前那個?哎——穆皓感到一陣頭痛暈眩。
「除非他不是我丈夫,否則我不可能把他當陌生人的!他不論怎麼變都是我和晨兒、翔兒倚靠依賴的人,不是嗎?」玨儀口氣雖淡,卻隱含著咄咄逼人之態,仿佛要求得一個保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