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瞳逐漸無神,直挺的身形卻依舊傲然︰「別浪費力氣了,我沒救了,趁我還有意識,快殺了我!」
「你別想,我們還沒分出勝負!」
「血魂劍……是把毒劍。」辛寇慘淡地說明,「它之所以能控制人的意識是因為它蘊有類似迷魂藥的成分,只要持有人使出最後一招血魂祭,便毒入經脈,不消片刻便令人看見幻象噬血如狂……」
「我是鬼迷心竅,妄想勝過你,創造赤煞王朝……我錯了,爺爺是對的,赤煞的詛咒我們還是逃不掉……等我發現時,我體內聚積的毒已經太深了,我自知無藥可救,所以急著找你一分勝負……如果我能抗拒血魂的誘惑,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就算要死,我也不要死在別人的手里!這……玉牌……」他掏出一塊晶瑩玉佩交給烈宵,「可號令血魂教,我死後,別解散它,來到中原已近三年,我得到的只有這個,比起你……我還是輸了,織雪是個難得的好姑娘,珍惜你的緣分……」
「辛寇,振作點!燎天血魂之戰尚未結束,你不是要打敗我嗎?你的心願還未完吶!」
辛寇搖頭,俊秀面容血污斑斑︰「其實我的心願……只是成為像你這樣頂天立地的人,武林霸王……赤煞族長,只是我騙自己的謊話,中原武林欺善怕惡……壓榨良民,我看得太多,一點也不想涉入。可笑我白費心思在染缸中周旋,到頭來還是掙不月兌名利的枷鎖……爺爺的話我總是到最後才領悟,你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薛玉被辛寇的肺腑之言感動得嚶嚶哭泣,靠在哥哥的胸前不忍再看,而薛羿也是嘆息,英雄末路教人何甘?
「快殺了我,我……撐不下去了……」辛寇的身子一陣顫搖,喉嚨發出呃叫吼聲,似在承受極大的掙扎,「別讓我死也不瞑目啊!」
烈宵困難地舉劍,薛玉卻在此時擋在辛寇身前哭喊︰「不要殺他,求你不要殺辛寇!」
「小玉快讓開,別阻擋他們兄弟,辛寇的意識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要!」薛玉慌了心神,只知道辛寇不該死,張大的手臂不肯離開他,「別殺他,他的傷已經很重了……」
「大個兒!」另一縷聲音加入,令所有人震栗。
「織雪!」
「雪兒?」
織雪步履踉蹌地走入,只見到她掛念的丈夫以及他一身血漬,還沒說話,竹亭內的士里夫婦沒命大喊。
「雪兒,你來做什麼,快離開啊!」
織雪見場內不但有丈夫和辛寇,還有薛家兄妹,周邊還躺著四、五具尸體,放眼所及凌亂不堪,如颶風過境,心下已明白必發生過激烈血戰。
「織雪,你怎麼醒了?」烈宵對妻子提前恢復神智感到無比意外,「你的毒剛解,連力氣都沒幾分,為什麼要來?」
「如果我的丈夫與人生死相搏而我卻袖手旁觀不聞不問,那我寒織雪還配當你的妻子嗎?」此言方落,驚震了薛家兄妹,令氣氛一滯。
「你不明白……哎!」烈宵一時千頭萬緒無從解釋,薛玉卻開口了。
「寒姑娘,你來得正好,快勸他別殺辛寇呀!」
「殺辛寇?!你要殺辛寇?」
「辛寇身中劇毒即將迷失神智,如果讓他被血魂邪劍控制,他會殺掉他看見的每個人吶!」烈宵拉住織雪,「現在沒時間說這麼多,快把爹娘和陸伯送到安全的地方!」
織雪正欲依言而行,卻讓一束野獸般的嘶吼給絆住腳步。
「不好,辛寇已經泯滅意識了!」
辛寇雙目赤紅,炯炯晶紅完若狂獸,薛玉首當其沖被他一掌震開,薛羿抽劍欲擊卻被辛寇格住劍鋒,無可避免地挨了他一掌。
「織雪快走!」烈宵將她推至一旁,挺身纏住辛寇。
織雪雖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情況緊迫不容她多想,瞄見一名老者身上插著血魂劍便使勁將劍拔出,沖向辛寇。
「寒姑娘不可以啊!」薛羿阻攔不及神色劇變。
「雪兒!」寒士里夫婦亦肝膽俱裂。
辛寇全喪失思考能力,誰擋在他面前便是敵人,織雪向他沖來時他也照樣出掌,但她的容顏一映入眼簾,卻觸動他一絲莫名的遲疑。
「織……雪……」他低喃,掌勁突減大半,就在他分不清這名字帶給他的感覺是什麼時,兩把劍一起沒入他胸月復。
雖然他掌勁驟減,但仍傷了體虛的織雪,血花自她的嘴角瀝出,滾到她手中的血魂劍上。
一滴剔透的血珠滑進血魂兩字的凹孔內,隨即隱沒無形,牽動了兩把劍的變化。
烈宵萬般矛盾地盯著自己握著劍的手,又看著劍沒入胸膛,再視他的雙眼。
辛寇渙散的眼神不再閃著詭異的紅光,他低頭看著兩把寶劍,忽然相通了謎語。
唯有正邪並行不悖,赤煞一族才能得到解月兌。
緩緩地抬起頭,他和他們的眼神相對︰「能……死在你們手上,我……無憾……」
「辛寇……」織雪被他的神情刺痛,頹然松手,「對不起!」
他笑,盡避滿是鮮血的喉嚨已擠不出聲音,但烈宵和織雪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話。
好好珍惜你們的生命!
驀然,辛寇意念方動,引燃了火焰。
他倆被暴躍的火焰震退數步,烈宵痛喚︰「辛寇!」
唯有正邪並行不悖才能解我赤煞詛咒。
燎天血魂本就一體,因特質而分正邪,所以能互生互克,只要混以銀虹之女的血將兩劍鑄熔,便是將正邪合一。只要將劍內成分溶水而服,便能解赤煞族人濃血之縛。
辛寇渾身浴火,仰天啞笑,他到現在才知道會不會太遲?烈宵能明白他說明白的嗎?突然之間他發現,原來天空是這麼的藍,藍得令人豁然開朗。烈宵說追尋的自由,是不是就是這種豁然開朗?
是否,他已學會了淡然無爭的胸襟?
闔眼,他的臉上笑意安詳,烈火的狂嘯再也與他無關了。
仇烈宵昂立在原地,空白一片的臉上沒有表情。
只有淚。
無聲無息的淚,默送著他的兄弟、他的摯友。
是英雄啊!
薛羿也哭了,薛玉更是泣不成聲;而寒士里、夏蕙琴的頰邊也有淚痕。
織雪的淚滴在染血的衣襟上,卻不願眨眼地目睹這場火爭飛舞。
新仇炙炙烈宵
燒紅塵千萬丈
初寒紛紛織雪
熄萬古恨悵惘
所有的恩怨情仇該隨著火焰燃盡了吧?
燎天和血魂,將成往事;赤煞與銀虹的秘密,也將隨風而逝。
辛寇呢?他將也會成為往事嗎?
熊熊燃燒的烈焰中,仿佛浮現他瀟灑的身影︰含笑!
尾聲
碧落鎮,一樣的寧靜,一樣的淳樸。
寒宅依然秉持著它慣有的節骨,悄然聳立,牆上攀爬的藤蔓生機盎然,絲毫看不出它是重建的宅邸。
重建的寒宅和原屋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宅前的竹亭,亭上題字有一!
惜!
薛羿和薛玉站在五年前最難忘的那天所站的位置,心中的傷懷不減分毫。
「好快,都已經五年了……」薛玉喃喃而語,對他的思念仍舊與日俱增,她嬌美的容顏不復當初的蠻氣,已蛻變婉約秀淑的韻致,「我一直遺憾沒有當面告訴你一句話,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听到我的心聲︰謝謝你!」
「如果沒有他,今天我們仍在懵懂的模索愛和恨的路。」薛羿也自語,「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門曳然而開,走出來的陸伯見到他們詫異地道︰「你們來了,怎麼不進來呢?」
「我們想在外面站一會兒。」薛羿謙和地望問,「老爺夫人他們都還好吧?」
「好,當然好,怎麼會不好呢?」寒士里偕同妻子一道步出門檻,笑著打招呼,「我們血魂教主近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