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和辛寇兵刃相向。但他卻逼得我無路可走,今天又多了織雪啊!我的顧忌更多,辛寇聰明無比,我必須瞞著他,不能讓他知道織雪的存在,首要之務,就是醫治她體內的噬情陰蠱,再想辦法讓她走。我需要時間……」
抬頭,他神識迷離地遙念︰「辛寇,給我時間,讓我救織雪啊!」
早在那新月之夜,他倆引風伴露在是緣亭內相談對飲時,他就看出雇他為家院的男裝女子寒致學——不!懊叫她寒織雪了,眉間的青光便是苗疆的噬情陰蠱每月發作之兆,噬情陰蠱乃旁門左道飼養的蠱毒,性好陰毒,擅寄居人體內,中者痛入骨髓,發狂噬血只能加深毒性而已。
仇烈霄心知寒士里必定用赤煞之法。不但要忍開水之燙,還得受藥草之烈,痛苦難當,雖然勉強壓得下蠱毒,但畢竟治標不治本,況且陰蠱會轉入人體生育之地,中蠱者就算不死,也無法生兒育女。
織雪是個女兒家,終究得有個歸宿,常人最注重傳宗接代,無法生兒育女必遭休棄,寒氏夫婦必是顧慮到這點才讓她扮男裝以避非議,只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想到織雪無辜,卻要承受這麼多的苦,他就心痛,怎有人那麼狠心對待這麼善解人意的女孩?
他是陽男,他能解她之毒,但不能以那種方式,他不能誤了她!或許他可以借燎天之助以陽血助她解毒,還她自由之身,不必再受熬毒之苦。
「寒織雪啊寒織雪!你怎能撩動我的心,讓我為你寢食不寧?燎天與血魂的搏斗才是我該思慮的事,兒你卻一而再地讓我為你牽掛,這……就是情嗎?」
令人生令人死的情吶!沒想到他也躲不掉。
他該怎麼面對她?遠離她?還是任由她對他的影響羈絆日益加深?她的蠱毒要怎麼辦?該揭穿他早已看出她是女兒身的事嗎?及向她說明赤煞銀虹兩族之間分不清的對錯的糾葛嗎?
懊不該……該不該縱容自己貪戀她的香?
驀然,一屢似有若無的琴聲飄掠入耳,驚擾了他一懷亂思,仇烈霄皺眉凝神,借內力之助听清門外傳來的是七弦古箏所跳躍的樂曲。
門一推開,飛揚的琴音箏淙響然,迫不及待地擁抱他,纏繞在他耳際,那時輕時沉的琴韻聲聲清晰有力,快處如晴空閃電,炫時若虛窮流行,慢則浮蘊著空谷幽香,低地訴慕,細愁微憂,令人頓時忘卻身外所有。
在這瞬時,他以不記得之前的煩憂,腦中、心底只流淌著這曲琴韻,漫天掩蓋闊宇的風沙,高熱下的海市蜃樓,傳說中的詛咒伴著莫名的蒼茫,迥旋天際,交織著生命的悲喜,他的感嘆應和著琴聲中的憂戚,短暫的相逢,剎那的會心痴痴絆纏著彼此的靈魂……
忘了,全都忘了,什麼詛咒、身份、困縛,全不存在,直到琴止音息,他才有如從天堂墜下,滿身不真實的虛浮靶,幾乎無法分辨方才的琴音相和是他的幻想或是仙人一時興起,將他的心緒化為琴聲轉述而出。
依著著那份牽引,他來到內院,是緣亭孤傲地佇立在那頭,輕逸風姿不改,卻令他止了腳步。為只為他真的見到那位撫琴弄音的仙人……不!是仙女!
投眼睇去,伊人一襲粉白絲飄飄欲飛,低垂的螓首只挽了個隨意的發髻由一枝木簪綴著,黑緞的青絲柔順地貼在她細若凝脂的頸上,那強烈的黑白中含藏莫名攝人的激素,令男人見了不由得心弛神蕩。
他愣住了。因為她的抬望。
柳眉下的那兩扇窗,輕緩掀開眼簾。露出多情而羞怯的剪水秋瞳,水凝似的眸光,恁般嬌弱楚楚地朝他送來,是女兒家的矜持,更是若有所盼的不安。
他還是杵著,刀削般的稜線看上去冷淡疏離,宛若一尊武神之雕,粗獷卻別具英偉傲岸之氣。
寒織雪緊張得瞧著他,一顆芳心幾乎要蹦出了心坎,猜不出他心之所思,更窺不出他一絲訊息,劇烈的情緒沖擊令她幾將窒息——他究竟會有何反映?
仇烈霄棕灰色的眸忽地變成墨黑,仿似霧滴直欲將她的靈魂吞噬,那瞳中的流彩不斷地在她眼前擴大、旋轉,攪蕩……
「大……公子可是仇壯士?」她及時改了稱呼,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別交情還沒攀上就穿梆了!
仇烈霄猛地一個皺眉,轉身。
「唉!仇公子請留步!」寒織雪嚇得月兌口喊住他。
「有事嗎?」他沒有回顧,神態冷峻。
「公子可是看奴家不入眼?」
「姑娘國色天香,豈有此說?」
「那為何見奴家一眼便甩袖欲去?是奴家撫箏擾了公子嗎?」織雪渾然不知自己已經站了起來,滿心惶然,「奴家進體初來投親,听表哥說仇公子待人甚好,想代表哥向你致謝,絕無冒犯之意……」
「姑娘多慮了!」他毅然,「仇某人只是草莽武夫,不懂禮數,不敢多留,拍辱了姑娘清譽,請恕仇某失禮!」
「仇公子!仇公子!」織雪留不住仇烈霄的背影,嗚咽一聲淚珠兒便滾了下來,「娘!」
躲在暗處的寒氏夫婦大步跨出,寒夫人馬上擁女兒入懷。
「娘!他不喜歡我,大個兒他討厭我了!是不是我太丑,嚇得他掉頭就走?」
「胡說,娘不是向你保證過你的女兒裝束足以虜獲天下男人嗎?」
「可是大個兒他不喜歡,他不喜歡寒織雪,織雪惹他生氣了!爹!娘!是不是女兒哪做錯了?還是箏彈得不好讓他惱怒?」
「織雪!」寒夫人捉住手足無措的女兒,「冷靜點,你的理智哪去了?靜下來仔細想想哪出了差錯,問題不在你身上,除非他不是男人,不然不可能不被你的琴藝身姿所攝!」
「這個仇烈霄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將女兒打扮得端莊賢淑送到他面前,他卻理都不理,豈有此理!」寒士里心疼女兒,女兒養這麼大,什麼困厄折磨都沒教她掉淚,今兒個卻為他淚流滿面,教他這個父親情何以堪?「我早就說過他身賦流浪之風,不好束縛,更別提成家,你偏不听,硬是要以女兒身份親近他,唉,雪兒,你又何必鐵了心要向著他呢?」
織雪哽咽,淨是搖頭,母親說的對,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她記得適才他乍見她時驚艷的神采,她不可能看錯,他對「寒織雪」不可能沒有一丁點感覺,不然她不用急急回避,她明白他,區區禮數根本不在他坦蕩的眼下,避嫌必是他的借口,他的不悅離去的原因應是他的心結矛盾。他會想到什麼使他不得不匆匆而走?只剩三年的生命?赤煞與銀虹之秘?誓言不為銀虹之女而來之承諾?
我為名為利為劍為勢,就是不為銀虹之女!
不為銀虹之女!
「啊!」織雪失聲訝喊,原來他早就看出她是女兒身,爹先前就有言銀虹一族只剩下寒家三口,而她卻騙他,難怪他會生氣,哎呀!為什麼她偏偏是銀虹之女呢?這下可麻煩了,這誤會要怎麼澄清?
「雪兒,仇烈霄不是平凡人,他有他的際遇,跟在他身邊只怕會吃苦,听爹的勸……」
「爹!」織雪淡淡而談,「女兒並非奢求什麼,更不敢想什麼成家,女兒只是希望替他分擔些心事,僅此而已!」
這還叫而已?整顆心都在他身上了還說沒什麼?寒士里真不知該笑還是哭,她這話擺明了非他不嫁嘛!真搞不懂他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居然沒頭沒腦地跟著妻子吧女兒送到他眼前讓他嫌棄,這世上還有天理嗎?他女兒可是才貌雙全,家世清白,打著燈籠也沒得找的,那仇烈霄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真的,不想不氣,越想越慪,這面子不討回來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