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一支玉手飛快地朝桌上布囊探來,其勢迅捷,看樣子也有兩下子。
儒生沉著不動地目視玉手伸來,眼底的譏誚與嘴邊冷笑相映,形成一股濃烈的殺機。
薛玉的手快,薛羿的手更快,啪啪兩下,不僅止了妹子的胡鬧,更賞了她一耳括子。
「小玉,哥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全忘了?」
小玉不敢置信地撫著臉,盯著平時對她百依百順的哥哥,忘了話要怎麼說。
「哈哈哈哈……」儒生驀然地朗笑,提劍起身,注視薛羿的眼神半帶欣賞半帶譏嘲,丟下一枚金葉便離去。
此刻,客棧鴉雀無聲。
「哥……」
不待妹妹大發嬌嗔,薛羿便一手指著方才之座︰「你自己看。」
薛玉一眼瞧去,神魂可嚇跑了一半,哪里還有什麼意思?有的不過是嵌入地板的椅子罷了。
「能在站起的那瞬間將木椅震嵌入地下,這等武功就算我們加起來也不是對手。」
薛羿的判斷向來沒有錯,不但薛玉不能反駁,她還真有點慶幸。
慶幸有這麼個哥哥阻止她出手毀了自己!
※※※
「大個兒!大個兒!」寒致學沖進家門扯開嗓子便嚷著。
「什麼事大呼小叫?」寒夫人施施然走出,致學一見到母親,氣勢頓時羞赧,垂顏上前扶著母親。
「娘,您怎麼起來了?不是說背疼嗎?怎不多休息會兒?」
夏蕙琴慈愛地牽過女兒的手︰「你這麼個嚷法娘不出來看看怎成?」
「娘——」尾音拖得低窘,致學紅了雙頰,「對不起。」
「你不清早就跑了出去,說施要上鎮買燒餅油條,早點呢?怎沒看見你提著?」
致學心里喊了聲糟,頭垂得更低︰「孩兒……孩兒忘了!」
「忘了?」
夏蕙琴拍拍女兒的手︰「我看是壓根兒沒放在心上吧?」
「娘,我現在就去買……」
「不用了,陸伯已經去張羅了。」夏蕙琴在女兒扶持下坐到一邊,「告訴娘,你早上在忙些什麼?」
致學心虛不敢正視母親,一雙靈動的大眸滴溜溜四下巡望。
「不用看啦!你爹在你出門後就拉著你的大個兒到鎮上巡察鎮民氣色如何了。」
被道破打算拿父親當擋箭牌的打算,致學可羞得不依︰「娘,女兒只是奇怪爹怎麼不在,瞧您把女兒說得好像刁頑之輩似的。」
「織雪!」夏蕙琴將女兒的神情看作眼內,細細審視她的嬌容無雙的女兒,幽幽一嘆。
她的嘆息可把織雪嚇著了,「娘!好好的為何嘆氣?是不是女兒做錯了什麼?」
「傻孩子淨說傻話,娘只是嘆你都已經長這麼大了,換作平常早該出閣為人妻了……」
「娘,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致學心知母親絕非傷春悲秋的人,此番嗟喟必有原因。
「娘昨晚與你爹深談一夜,一直在考慮一件事,不知是否該告訴你。就在娘猶豫不定時,娘卜了一卦,孩子!」寒夫人望入女兒容顏,「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致學回避母親的眼神。
「別裝糊涂,你爹昨夜找仇烈霄談話時,娘曾到你房里想看你睡得好不好,你卻不在房里。」
唯一的解釋只有她等人,等遲歸的仇烈霄。想當然,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她必一清二楚。
女兒深夜不睡苦侯一個大男人,她這個作娘的可有意見了︰「織雪,你老實說,你喜歡他嗎?」
此刻的她,已沒有身為寒致學的男兒樣,咬著下唇吞吞吐吐,就是擠不出一句話。
「你爹說他只剩下三年可活,趁現在還沒有陷得太深,你就斷了這念頭吧!」
「女兒從來沒有什麼念頭!」織雪很大聲,很堅決地正視母親,「女兒只知道大個兒很好,對沒有血緣的祖父、兄弟,至情至性,對寒致學義誼深重,這種好人不應該死,寒致學與他才相處幾日,他即願意不顧性命守護寒致學,他可以,女兒也可以。這一款佑護恩情織雪不能不報!」
寒夫人太了解倔強不屈的女兒,一旦她決定的事,可是比十座大山還堅定,如今她的一顆心已經放到仇烈霄身上,大有生死相隨的意味在,她這個母親能做的只有支持女兒了。
織雪想了一下後道︰「娘,自小您就教我要听自己的心說什麼,依自己的心才是正確的抉擇,而我很肯定這次我在做什麼。我不要他死,即使不能改變他只能活三年的事實。」灼灼的光彩逼人,「女兒認定了他,不論他是什麼人,有什麼過去或是什麼未來,織雪只認定他!」
寒夫人被撼動了,女兒的確長大了,懂得怎麼愛人,也懂得怎麼付出她的愛了。
「坐下吧!」她拉女兒就坐,「是該告訴你的時候了。孩子,本來我和你爹都不希望你知道,盼你平安過這一生,但你生來命途乖違,屢屢遭險,並遇上仇烈霄……你知他是赤煞人嗎?」
寒織雪點頭。
「那你知道你是我們銀虹族僅剩的血脈?」
她又點頭,只是眸中仍有迷惑︰「女兒早上出去便是找老冬烘,他家藏有一卷簡冊,記載他祖先遇到我們寒家祖先听聞之事,女兒不解,為何赤煞與銀虹兩族最後不和,是什麼原因讓銀虹族人背叛承諾逃離戈壁?」
「說起來恩怨,已是相當久遠了。」夏蕙琴遙想,有絲感慨,「戈壁鬼岩洲奇熱奇寒,日夜溫差令人難以適應,生活環境條件不適人住,我們祖先體質不若赤煞族人,眼看傷患比比皆是,便有意離開戈壁另謀生計,但赤煞因詛咒無法離開鬼岩洲,兩廂意見不合就有了嫌隙。本來我族因感念赤煞給予的恩惠,亦不許年輕一輩有此念頭。掙扎數代,沖突越烈,赤煞族好斗兢技,又具馭火之能,壓得銀虹無法發展自立,于是年輕一代便密商團結叛逃赤煞,輾轉流浪到江南來。」
「原來有這典故……咦!娘!真的有詛咒存在嗎?」
「娘不知道,這些還是你爹告訴我的,不然我也是不曉得。不過照他們忌諱的程度看來,理當不假。」
「那……銀虹之女又是怎麼回事?」
「娘只知道赤煞族需要銀虹族女來產生新之輪,不然就會引起至寶燎天血魂的災殃,詳細內情娘不甚了解,銀虹自逃出戈壁便苦苦躲藏,因赤煞族每年會派一批人出鬼岩洲尋娶銀虹之女回赤煞以免遭殃。祖宗殷切交代不可與赤煞往來,做子孫的只有依從。」看出女兒的顧忌,夏蕙琴輕輕微笑,「織雪,用不著想那麼多,祖宗那時有此囑咐也是怕咱們子孫吃了赤煞的虧,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那大個兒的為人。再說咱銀虹族就剩你這麼個寶貝,千百年前的恩怨不該讓你承擔,你盡避放心,不會有人拿祖宗遺囑這頂大帽往你頭上扣的。」
「真的?!」小臉迸出眩目的光芒。
「天塌下來有娘給你抗著!」
原本憂慮爹那關的織雪一得到母親的承諾,開心地圈著母親的脖子嘖嘖有聲地猛獻香吻。
「娘,謝謝您,謝謝!」
寒夫人窩心地摟著女兒,許久不曾見女兒這麼快快樂樂,只要女兒開心快樂,她什麼都願意做,別說是赤煞傳人,就算女兒中意的是江洋大盜她也絕對支持到底,自女兒出世以來就很少真正擁有過什麼,朋友,少女的夢甚至是安穩平靜的生活她都沒能給她,她這母親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唯有這件時,鼓勵她自己去爭取,也算是補償女兒所受的磨難。
她等著女兒恢復女孩家的自覺,等著替女兒梳妝打扮,她相信這天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