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要留,由他自己斟酌決定吧!」
主意方下,那邊就出現了他的身影。
「大……」聲音尚未發出,她就咽下余句,心虛地躲到假山後面。
一個女子深夜未睡獨自佇立內院已是不當的舉動,要是讓長輩知道她是為了等一個大男人,那她就不用做人了。
「仇公子。」寒士里叫住罷踏入內院的仇烈霄,「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要說什麼?」聲音清冽,听不出情緒。
寒織雪小心地挪動身形,自假山的一處縫隙中望出去,看見對峙的兩個男人,眉兒微攏近。
爹這麼晚了找大個兒有什麼事?什麼事急到必須當面一談?
「老朽知道此時非說話之機,但老朽生性梗直,忍不住話,有些事想請問。」
仇烈霄的神態略顯疲憊,眼中盡是落寞之色︰「藥單是我公開的。」
他如此直爽地承認不但令寒織雪震訝,更大出寒士里的意料。
「你是赤煞傳人?」
赤煞?傳說中的火神遺民?
寒織雪可是嚇得連呼吸都忘了,大個兒怎會是火神遺民?
仇烈霄不動不語,足足過了半晌才開口︰「不再是了。」
不再是?那代表他的確「曾經是」赤煞族了嘍,咦?爹又是怎麼知道的?
寒士里端詳著眼前冷漠的巨漢,犀利地問︰「你為何而來?」
仇烈霄的瞳里閃過譏笑,接著是近似悲哀的無奈,他的表情全落在織雪眼中,莫名地,她的心抽痛了兩下,是什麼讓他露出這種深沉的悲嘆?
「我為名為利為劍為勢,就是不為銀虹之女。」仇烈霄瞥他一眼,體會得到他身為人父的焦急,所以給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寬大仁慈,寒士里不是看不出來,因為他是位君子,所以反叫寒士里無地自容︰「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為人,而是雪兒是銀虹族唯一的血脈,赤煞與銀虹的糾葛難解,我實在不放心……」
「我知道。」仇烈霄想起寒織雪的笑顏,那般美好的人兒該屬于更完美的人,「你大可放心,我無意鑽研傳說,仇烈霄只是赤煞叛徒,只有三年可活,對你們形成不了什麼威脅。」
「啊!仇公子……」
「放毒之人是針對仇某而來,你們不必驚怕,倒是我會自動離開寒家,不會給寒家帶來麻煩。」
「仇公子,老朽不是這意思……」
「寒前輩,我曉得你是擔心致學,致學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雇主,仇某會傾力保護她的,在那人來到碧落鎮之前,致學的安全我仍會負責,絕不會白吃白住。」
「仇公子!」寒士里月兌口喊住仇烈霄,當仇烈霄回頭時,他的關懷俱出于一片真誠,「你身患的赤煞之癥可有根治的方法?」
仇烈霄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關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仇某能認識致學,也算不白走此生。」朝寒士里一拱手,他便推門入房。
寒士里愣愣地站著失神了好一陣子,最後才發覺天氣有點冷了。
如果他不是赤煞族人,應該會是好女婿吧?
悵悵然,他也離開了。
假山後的織雪呢?
她癱倚著假山,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
我為名為利為劍為勢,就是不為銀虹之女。
雪兒是銀虹族唯一的血脈……
仇烈霄只有三年可活,對你們形成不了什麼威脅。
致學是我的朋友,仇某會傾力保護她的……
能認識致學,此生不算白走。
銀虹之女是誰?為什麼我是銀虹族的僅存血脈?赤煞與銀虹兩族之間究竟是有什麼過去?為什麼大個兒只有三年可活?
織雪的腦子亂哄哄的攪得她茫然失措,突然面上一陣冷風吻過,瑟縮寒意刺骨,下意識地往臉上一模,濕的。
猛然回過神來,她竟已淚灑衣襟,這些淚為了什麼而流?又是為了誰而流?
仇烈霄那只瞳中棕色光芒黯淡,疲憊又無奈地說︰仇烈霄只有三年可活……
風吹來,有點寒意!夜深了!
※※※
清晨
老冬烘覺得能在這麼好的天氣賴床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貪被窩的溫暖,沒有老婆的他懂得如何順自己的心意去活,而賴床正是他諸多善待自己的方法之一。
尤其是能一邊半夢一邊聆听著悅耳的鳥鳴,那才是人生的一大樂事。
「老冬烘,你快出來!」
是誰一大早就在那雞貓子喊叫,破壞了他美麗的早晨?
「老冬烘,你在不在?限你一刻鐘之內穿好衣服,不然本少爺要撞門進去了!」
「哪個兔崽子沒大沒小,一清早就賴敲我門?」老冬烘披了件外衣,嘴里喋喋不休,將門閂移開,來人沖進屋子。
「寒公子?這麼早你賴我這,有事嗎?」
寒致學急亂地問︰「那卷簡冊呢?」
「什麼簡冊?」老冬烘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堆,「寒公子,你遇上什麼事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不要管我。你只要告訴我簡冊在哪里?」一夜未眠的寒致學形容憔悴,不復往昔的神采飛揚。
「我怎麼會有什麼簡冊?寒公子你會不會找錯人了?這棟屋子除了私塾的幾本教科書和春秋禮樂之外沒別的書呀!」
「胡說,你有的,你一定有的,前些天你不是在客棧才說過的嗎?」
「客棧?哦!」老冬烘的尾音拖得老長,「你是說記載著赤煞秘籍的簡冊啊!」
「就是它!」
「寒公子,那天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你怎麼當真了?」
痛苦煎熬著徹底不安的寒致學,使她無心再為自己的急噪找借口,揪緊了老冬烘的衣領,她很含威脅一字一字地問︰「簡冊放在哪里?」
「在……架上的木盒內!」
二話不說,她放了老冬烘便奔到書架上,一陣東翻西找,終于捧出了一方木盒。
坐下,她的動作反而緩了下來,手指幾乎有些顫抖地打開了木盒,她有預感,簡冊內寫的將改變她的一生。展開枯黃的卷帛,帛上多處早已蛀空,字跡也模糊難辨,但她仍不急不徐地看下去。
余一生賣藝走唱見過無數奇人異事,影響余一生最深的便是赤煞與銀虹兩族之人。
余近而立之年時,在荒郊遇上可怕風雪,幾乎要命昏厥後醒,被銀虹族人所救,那時受傷又身無長物,便留下替他們效力……
接下來的字被蛀空,致學急急看下面的接續之字︰
無意得知他們來自大漠戈壁,在余再三保證下,銀虹族人道出兩族密辛。原來每百年轟動江湖一次的神秘人物是火神遺民的傳人,赤煞一族深居戈壁酷熱之地鬼岩洲,每百年挑出出任承繼赤煞至寶燎天、血魂,出鬼岩洲入中原尋找銀虹遺族,以娶得銀虹族女為志。赤煞一族雖得天獨厚生具馭火之能,又坐擁鬼岩洲罕世寶石礦,但終生不得出鬼岩洲一步,除非娶回銀虹之女平息燎天之怒征服血魂之吻,否則赤煞將受詛咒之縛,直至滅族,銀虹本依赤煞而存,因受其恩惠原受差遣,赤煞以聯姻為求,相安無事甚久,直到……
接下來又空了有大段,再接下去已是後果。
銀虹族人部分背信棄約逃離戈壁入關內求生存,卻應驗詛咒,族人逐漸死亡。鑄劍之名遠播,血厄不斷,為了不使赤煞傳人,以及貪劍的武林人士找到,他們不斷遷徙。每百年一到,必勒命族人藏身二十五年。赤煞族人身患痼疾,必須仰賴鬼岩洲之惡、渾濁水才能生存,若在二十五歲之前無法找到銀虹族就必須回族,否則七竅流血,暴斃。赤煞族人也將面臨人數銳減的滅族危機……
最後,隔了一段破洞後,簡冊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