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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風的動向,跟著空氣里的味道,他來到這里。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怒放的赤紅小花,遍山遍野地綻放生命的瑰麗姿彩,風一掠,小花便搖曳低頭款擺英姿氣流帶起紅花的種子,絲絲飛舞在蒼穹,香氣悠淡四送,恍惚間直似仙境。
「足以指名的仙境。」他冷語,沒有表情。
風,依著山勢而下,直向下的碧落鎮而去,送去清香,以及毒種子。
挺立在這處山月復,他沉沉仰首,天際是全然無染的碧藍,澄澈清涼令人無法一眼看盡望穿,就這麼站著,任風絮拂身舞繞翩翩,天地只有他一人和他那顆疲憊的心。
想不到……想不到她竟是銀虹之女!
當他到鎮上查看瘟疫狀況時,驚見陸伯拿著藥單,那一刻他幾乎不能呼吸,寒家竟是銀虹族人。
他分不清渾攪心胸間的痛楚是為哪樁,腦海盤踞的居然是她甜美的笑顏,不斷地刺痛他,刺痛他……
他沒有讓刺痛控制他太久,搶先公開了藥單,確定那名大夫足擔此任後便循著香味找到了這里。
其實,煉眼毒植在他的故鄉,那方終年枯炙的天地有個相當醉人的名字——情人淚。紅色的小花開在地上,一朵朵猶如情人遙盼的相思淚,一滴滴的血淚染滿山谷大地。是怨、是念、是愁、更是愛。
筆鄉的香味充塞鼻端,沒由來地覺得悲涼,此刻他才真正體會什麼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逃處了跪岩洲,避過了名利的掐制,到最後還是栽在命運的手里。可笑,多可笑?他早該覺悟,詛咒是不會放過赤煞族任何一個人的!
他知道放毒的人是誰?辛寇一定會逼他出面,他了解他的個性,就算把天地都翻過來,他也要找他一試。
為了族長這個虛名。
他不要他的退讓,辛寇要的是搏斗、爭奪,這些他都清楚,不同的是,為了逼他出面,他竟用這麼無情的手段陷害,令他寒心,以前的辛寇不是這樣的,是什麼讓他變了?血魂劍嗎?
任何持有血魂之人,均抵抗不了它對人的影響,血魂劍是一把邪劍,寰宇只有燎天能與之抗衡。
所以他們若見面就得兵刃相向,這是宿命,是每個分別持有燎天劍、血魂劍的人的宿命!
這是他和辛寇的戰爭,沒必要拖銀虹族人下水,于是他暴露身份,他明白辛寇一接到消息,必會日夜兼程趕來此與他一決勝負,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如果因為他以己之私而袖手任寒家是銀虹族人的秘密泄露,辛寇絕不會放過寒家,更不會放過她!她受的苦夠多了,他要保護她不在受傷害。
決戰,是他不得不走的途徑,盡避他千萬個不願意,還是只能任命運擺布。
自古以來,有哪幾人逃得過命運的安排?
辛寇,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恩人的孫子,同時也是極欲取他性命的宿敵!詛咒,赤煞的詛咒唯有正邪並行不悖時才能消逝。
而正與邪,是永生對立的。
抓起一把紅花,捏碎在手里,青筋暴突的拳頭閃出火焰,將手中植物化為灰燼。
辛寇,為什麼你不肯放我安度余生?為什麼連最後三年的平靜也不肯給我?為什麼要為了虛名迷失自己?為什麼不顧兄弟的情誼?
為什麼?
「啊——」他向天地狂吼,風冽颯颯,將錐心刺骨的怒吼推入天際。
猛然自背上長形布囊抽出一把劍,掃向這片赤紅花海,夾風之處無不燃出火焰,燒向時空,遍及宇宙,瞬時將這片花海化為火海。
而握劍的手,赫然包裹著一曾火焰,延燃至劍身,一人一劍恍然是火神的化身,毀滅著這片致命的仙境。
劍柄依稀可認出兩字古體篆字︰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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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著這兩個固體篆字,他的眼中只有近似冷血的熱切,嗜血的熱切。字有致地蜿蜒成的字行在他的撫觸下詭異非常。
血魂
染血的靈魂是世上最美的極致吧!赤紅的血自人體內迸出,有如生命的火花,壯觀、短暫,使人不由自主的迷戀。
劍柄的字在他的瞳孔內不斷放大,再放大。血魂,最美的字,最美的靈魂,血魂之吻足令天地失色,有這把劍,他必能創出赤煞王朝——
只要擊敗了燎天劍。
「仇烈霄,不要當懦夫,快出來和我一戰,只要擊敗你,再找到銀虹之女,天下就是我的!炳哈哈哈……」
辛寇的笑意並未傳到眼楮,俊逸的臉龐更行陰沉,「仇烈霄,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你躲不了多久的。像你這種婦人胸懷,一遇上煉眼毒必心軟供出藥方,你再怎麼躲也只會找僻靜清幽之所,哼!我不怕揪不出你!」
「稟教主!」廳外報卒單膝跪地道,「各地傳會消息,安戴村,平檐村、圍鎮、延枝村截無人能治煉眼毒,只有碧落鎮傳出遏止了瘟疫的消息。」
「碧落鎮?」辛寇微笑,眸子晶亮,「好,傳我令諭,將解方分到那些鎮,人既已找到,不必延行其禍。退下吧!」
「是!」
五指收攏,他霍地握劍起身劃出一道火焰,奔騰如龍呼嘯,紅顏的火仿佛是人的血,鮮赤奪目,火劍氣勢吞天,教這血魂總壇顫動陣陣。
「仇烈霄,你等著血魂就要與你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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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幕爍爍。
走在庭院間,扮著男身的寒織雪對滿院優雅的景致,一點兒也無心欣賞,明眸觀看天色,時候不早了,怎麼他還沒有回來?
寒織雪知道她根本不必為他的去向擔憂,他只是受雇于寒家的武衛,其他什麼都不是,但她偏偏就是掛念。
輕輕一嘆,幽婉的嗓子飄蕩著的是醉死人的哀怨,她的樣子簡直是等門的妻子嘛!
「寒織雪,你羞也不羞?」她斥責自己,隨即頹喪地跨下肩膀,盡避羞恥,她還是得等,等他回來,不然今晚她甭想入眠。
「大個兒,你到底上哪兒去了嘛?」念著,她薄嗔微怒起來,「這麼晚也沒回來,身上又沒有銀兩,不曉得有沒有餓著……哎呀!寒織雪,你是中了什麼邪,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
說來都要怪他啦!要不是他把她當成朋友,她才懶得理他吃了沒,當然,他看她的眼神也是禍害,害她心兒砰砰亂跳,胡思亂想。一個黃花大閨女怎應付得來這場面?
壞就壞在這種事她又不好意思問母親,她噘起櫻唇,住在里頭的人什麼時候回來?等他回來以後她一定得好好告戒他,叫他往後不可以這麼晚歸。
想到以後,她就憂悶難歡放毒之人什麼難測,施藥單的人又不知是什麼人,暗地里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察覺了寒家的存在,寒家的前途安危未卜,在這麼個處境下,留他在身邊妥當嗎?
萬一……萬一他遭到連累,像以前那八個死得不明不白……不,她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他是她這輩子僅有的朋友,就算拼上她的命,她也會保護他。
坦白說,她不是想不到保護他的方法,只是……只是……他要是走了,她豈不又成了孤單一人?
有什麼方法比他離開寒家更安全?只要他不和寒家扯上關系,他就不會被卷入寒家與武林的是非恩怨。
「可是他身無分文,人生地不熟地能到哪去?」寒織雪自欺欺人地強辯。
試想,一個流浪多時的人還怕身無分文,人生地不熟?唉!這個理由未免也太牽強了吧?
「真是蹩腳!」她又嘟起嘴自我厭惡,「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思來想去,唯一的途徑只有直接找他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