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風大大一卷,卷去他的闇形,室內已無那團踩在空氣上的人影,只留下他,癱坐在地上,口語喃念︰「兩個月……找到自願犧牲的人,帶來精靈王子……」
窗外的盼梅,死命咬著唇不敢出聲,身子,不住發冷危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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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柘軒內,照耀著熊熊火光。
奕霆為火爐添了根柴木,著迷地望著舞躍的火焰︰「以前我總認為沒電是件很不方便的事,可是我沒想到沒電竟也有它的好處。」
「哦?」岩桂同樣坐在火爐前,不同的是,他投向火中的眼神是帶著研究的︰「你別說好處就是可以看火,因為我實在找不出火焰有什麼好看的。」
奕霆笑笑,線條分明的臉上映著時明時暗的火光︰「沒有電力,遠離污染的文明,讓我覺得自己更接近自然,這幾天我總覺得體內有股力量在滋長,一種使自己的思路更敏捷、反應更迅速的感覺,不斷川游在血管中,以前看不清楚的,慢慢變得清晰,讓我在這片不屬于我的天空下,得以詮釋我存在的意義——仿佛,有縷聲音在指引我該怎麼走……」
火啪滋有聲地大口啖食木柴,偶爾穿插些滿意的火花。
「反正,很奇怪就是。」奕霆無法形容那股令他掃除所有困惑遲豫的力量,只能以一句奇怪涵蓋作結。
岩桂的五官,在火光下顯得模糊,卻也掩去了他慣常的嘻笑︰「你的力量增長了。」
「嗯!」奕霆知道,自從來到精靈界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變化,體內蟄伏的莫名,因觸踫到精靈界的空氣而蘇醒。宛似,他的出生就是為此而來!
「我媽告訴過我,我的人生背負著與眾不同的命運,她是靈媒師,總能在夢中看見未來,從小,她就教導我怎麼面對自己的未來。不論前面等著我的是危險還是安逸,她都要我勇敢去揭開,我雖然還不能理解我能幫你們做什麼,但我會盡我所能地去做。只是……」奕霆轉頭,盯著岩桂出神的面容︰「我們這樣瞞她好嗎?」
「你以為我不想告訴她嗎?她還太感情用事,承受不起,我怕現在告訴她會造成反效果,你想看她崩潰嗎?」
奕霆放松身軀,順勢躺在地上,曲肘為枕︰「我不喜歡說話拐彎抹角地,好辛苦。我感覺得出月她好像心里已經有個底,幾次警示她,她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岩桂,我們會不會太勉強月了?」
「你不是說過?這是考驗,對你、對她、對我們大家。小月的心結太深,如果我們不快啟導她,要是事情爆發,她準會和他同歸于盡的。」岩桂有樣學樣,也躺了下來。
「難道沒有辦法軟化他嗎?」一提到後果,奕霆的劍眉就鎖得緊緊的。
「老話一句︰你以為我不想嗎?」岩桂瞄瞄他,一副他問得很白痴的神情︰「能做我早就做了,還等你來?」
奕霆抿抿唇,的確,他問的還不是普通的低能。「很難相信他的心態偏執到這種程度。」奕霆似惋惜又似難過︰「要不是你說,我也不敢確定就是他。」
「如果我沒有與魔闇力量相斥的感應能力,我也不知道就是他。」
「你想,會是什麼人在幕後煽風點火?」
岩桂直直地瞪著柘軒的天花板︰「我想了很久,唯一可能面不改色地指使運作這些一破壞的,除了魔界人,沒有第二人選。」
「魔界人?」奕霆又陷入迷霧中︰「精靈界跟魔界有仇嗎?」
「沒有……也可以算有。五界曾在上古時代為了爭五寶而大打出手,最後五敗俱傷,就是因為這樣天匠才把五寶封印留下預言,我不知道魔界人會不會記恨到現在,那些事都久遠得快記不清了。」
「顯然他們的度量不怎麼大。」不然也不會無聊至跑到精靈界來搞恐怖活動。
「誰知道?」岩桂聳肩︰「我現在只希望對方不要是他。」
「誰?」
「一個可以讓人從發梢冷到腳底的人……不!魔。」
「魔頭?!」
「魔尊!」岩桂更正他的話。「他統領魔界,傳聞他非常冷酷,而且難以捉模,人都稱他無情。如果是他,那就麻煩了,他的名號可是最令人膽寒的心魔。
「心魔……你是說他能操縱人心?」
「更厲害,他能看穿你心里的縫隙,挑出你的弱點,道破你深藏的丑陋,掌握你的喜惡,專門實現你的願望。」
「用靈魂交換的願望。」奕霆想都不想,在人界,關于這些的電視電影小說漫畫他不是沒看過。「他吃飽撐著沒事做,四處假扮神燈給人願望做啥?」
「問他呀!我又不認識他,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索取靈魂為報償……扯到哪去了?我可不希望真的是他。」
「要是芝隻在,她一定有辦法治那只魔頭,芝隻腦筋動得最快了,對付這種難纏的野獸絕對沒問題。」
「你把魔尊當成什麼了?」岩桂失笑︰「他可不是畜生可以用鞭子來馴服,拜托!貶低他沒關系,別把我們的智商一塊侮辱進去。」
「對哦!」奕霆這才想到,他們在這為「那只」魔尊所導演出的麻煩傷透腦筋,如果把他比為生畜,那和生畜斗智的他們又好到哪去?奕霆突然想起他的三個至友︰「不知道她們好不好?」
「想家啊?」
「不,想女朋友。」
「你還真坦白。」岩桂感覺到火爐的熱度降低了,信手模了根柴丟進爐中︰「不怕我去向小月告狀?」
「歡迎,她要是知道我在為芝隻她們傷神,不但不會生氣,還會反過來安慰我。」
「賊人。」
「彼此。」奕霆心不在焉地和岩桂斗嘴,心思轉到他的三位生死之交上。
她們到底在哪里?被誰擄走了?三個人都在一起嗎?還平安嗎?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虐待?芝隻還好,她有能力自保,可是慈寧身子那麼弱,綠音更不用說,懷孕在身又患腦瘤引起失明,萬一他們失敗了……奕霆吞了口唾液,懦弱地不願多加妄測。
「說說你的女朋友如何?」
反正也睡不著,奕霆干脆聊個徹底︰「我和慈寧、芝隻、綠音是大學同學,算算也認識快六年了。她們都是非常特殊的女孩,慈寧文靜,渾身繞滿書卷氣,她是我們四個里脾氣最好、最有耐心的人,常適時地給我們提醒暗示,我們最尊重她,也最听她的,因為她總是能看透命運的組織,為我們找最好走的路,只是她的生命壓抑多于快樂。」
「能預見命運的人通常和快樂無緣。」石桂有感而發。
「不止,抵死不從命運的人也沒有多少快樂。」奕霆憶起常和他唱反調的芝隻,她倔傲不屈的容顏猶似活現眼前,人卻不知流落何方。「芝隻外剛內柔,好打抱不平,滿腔過度氾濫的正義感,總愛和我抬杠,率直、大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性情像自由的風,又像熾烈的火焰,我們兩個這輩子八字犯沖,見面就吵,老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開交,非得要慈寧出面才肯罷休。她表面堅強,其實我知道她很容易受傷,火焰在燙傷別人的同時也會灼傷自己,而她就是那簇悲哀的火焰,永遠不能停止對自己的傷害。」
岩桂閉上眼楮,安靜地聆听。
「而綠音,她是最像你們精靈的女孩,娉娉裊裊,講話永遠細聲細氣,她的父母很早就過逝,留她一個人和生活奮斗,她從沒學會怎麼保護自己,也從不懷疑任何人。吃虧受欺負只會抱著她養的貓貓狗狗掉眼淚,從不記恨,從不責怪別人,天真美好得令人心疼,我們最護的就是她,她就像是我們的小妹妹,無條件地信賴我們,依靠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