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奕霆誠摯雙眸映在笄月眼里,她無法狠下心告訴他真相,只有應允。
「好,我帶你回我們精靈界。」
第三章
「小日,小日,你看我帶了什麼東西來給你!」
盼楚擺動著他透明的翅膀,興匆匆地飛進日軒︰「小日,你看,這枝梅花開得好不好看?是我姊盼梅特別摘給我的哦!姊姊說這枝梅花已灌注了生命力,可以栽植在土壤中……」
他倏然停身,憶起規矩,匆促地收起翅膀,暗呼了聲︰好險,幸好小日背對我!
他走向落地窗前的笄日,討好般地奉上怒放的梅枝︰「小日,你看看喜不喜歡。」
笄日緩緩轉過身,一臉無精打辨地接過梅枝,卻連瞧也不瞧一眼︰「謝謝。」
盼楚略染失望,盼梅從不肯輕易摘折她心愛的雪梅,他好不容易才要來一截,原以為笄日會開心些,哪知他連說謝謝都有氣無力的。
盼楚的身形與笄日差不多高,乍看之下有種小男孩的活潑飛揚,但如果仔細觀察,他的眸中所盛載的心事彷似層山般重重。
他尖尖的小耳委靡地彎曲,躊躇地踫踫笄日的肩︰「小日,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姊姊回來了嗎?」
「還沒……不過應該快了。」盼楚扮起笑臉為笄日打氣︰「月姊姊這趟到人界去一定可以把我們的精靈王子帶回來的,你別擔心。」
「人間哪有精靈王子?」笄日受傷地吼︰「精靈王子是精靈,是非常偉大的精靈,他現在一定有事沒辦法出現,等到他事情辦完就會解決我們精靈界所有難題的!」
盼楚瑟縮了一下,不明白為何笄日會發脾氣,他說錯了什麼嗎?
「小日,對不起,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笄日激動地扯著自己漂亮的銀發,嘶啞地喊︰「為什麼我不是精靈王子?為什麼我幫不上姊姊一點忙?我好討厭自己,我討厭自己!討厭討厭討厭……」
笄日像發了狂般不停地捶打自己,淚水與低吼交織成令聞者鼻酸的艱苦,盼楚拉不住笄日攻擊自己的拳頭,只好緊緊抱住笄日,代他承受憤怒的拳擊。
「小日,不要傷害自己,不要啊!」
「我恨!我恨自己這無用的身軀,不能保護姊姊……」笄日的拳仍一下一下地落在盼楚和自己的身上,那聲聲句句的痛恨皆是兩人道不盡的血淚。
「小日,你不要難過,我們一定找得出方法醫好你的病,我們一定可以的!」
「你騙我,你們大家都騙我,小楚,他們都在恥笑我,我听見了,他們都在說繼承人笄月的弟弟只是個廢物,只是個無用的廢物,小楚,我不要當廢物,我不要……」
盼楚大吼︰「小日,不要再繼續傷害自己了好不好?你不是廢物,沒有人會說你是廢物,小楚會保護你,小楚會變更強來保護你的!不要哭啊小日!不要哭啊!」
笄日的抽咽漸弱,雙眼迷茫︰「我恨吶!為什麼我沒有能力保護精靈界,小楚,你告訴我,精靈王子在哪里,到底他在哪里?」
「小日……」盼楚的熱淚也滾了下來,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安排?為什麼要把小日生成這樣?為什麼偏偏要沒有力量的他投生在銀蓮花里?這是誰的錯?
笄日似是有些清醒,隔著厚朦的水霧看著盼楚,舉手輕觸盼楚瘀血的臉頰。
「對不起……小楚,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盼楚吞下酸楚擠出笑顏︰「不痛的。」
「我找了好久,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找不到答案,小楚,誰能告訴我為什麼?」笄日的眼皮逐漸沉重,先前狂暴的忿恨已退為模糊的咕噥︰「小日很乖,小日很听話,為什麼要懲罰小日?小楚,小日真的一直都很乖的,姊姊說一個好精靈必須先經過考驗才能獲得最後的肯定,小日哪里做不好?為什麼我的考驗這麼久?」
盼楚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只能忍著,咬著牙根等笄日睡去。
「小楚,別告訴姊姊……不要讓姊姊知道……」笄日筋疲力盡地請求︰「姊姊,夠苦的了,不要讓她再為我傷心,好不好?」
盼楚危顫地點頭︰「小日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笄日的倦意濃重︰「小楚,除了姊姊,只有你對我最好,不會……不會嘲笑我。」
「別再想了,休息吧!」握著盼楚的手慢慢放松力道,盼楚展開只翼半扶笄日躺回他的床鋪,為笄日蓋被挪姿忙和了一陣後佇立床邊看著被倦怠拖入睡夢中的笄日,嘆息。
雖然他晚他二十年降生在轉生池內,但感覺上笄日像是他的弟弟,他必須傾全力去保護的弟弟。
自他們五人降生後被接進曜城,他們之間就畫下尊卑之分主僕之別,盼梅盼櫻的責任是陪伴笄月,而他的任務是照顧帶病在身的笄日。
是的,笄日有病,他的自卑是沒有藥方的絕癥,每每自責自恨過深,像方才那種狂亂的情景就會出現,笄日已經有段日子沒發作了,沒想到今天又犯痼疾。
盼楚只能忍受笄日病發的狂語和激烈,等笄日消耗盡體力睡去後再收拾殘局。這種情形幾乎可以套公式上演了,但每次盼楚還是抑制不了心痛。
笄日、笄月並沒有把他們當成低等階級的僕佣,相反地他們愛他們,一如他們姊弟三人愛他們一樣,他們都樂于為彼此付出,也都不願見彼此痛苦,他們就像同根而生的親姊弟。
但命運就是這麼古怪,事實是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外界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距離。
盼楚用手抹去淚水,唇角的血,身上的傷,卻怎麼也抵不過心里的。
「小日,我會保護你的,你要精靈王子,我就當你的精靈王子,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在乎。」
他撿起斷成兩截的梅枝,將它植入日軒的花圃中,梅枝在笄日的掙扎中折傷多處,原本附于枝上的梅花也化成足下殘瓣,盼楚不知道它還活不活得了,殘缺的枝干會長出綠芽嗎?他不確定,不過他希望它能活下來,冒出欣欣向榮的女敕葉,向笄日證明生命的可貴與強韌,告訴他不要灰心。
他真的希望。
「小楚,小日!」跫足音傳來,盼櫻盈巧的身影跑進了口軒︰「月姊姊回來了,她帶著四異之一回來……小楚!」
她驚呼,因為看見了盼楚臉上的瘀青腫脹,盼楚急急以指就唇示意她別聲張,又指指床上的笄日,要她輕聲細語。
盼櫻漫步到弟弟蹲著的身體旁,等盼楚扒種好梅枝後才面對站起來的他開口。
「小日又發作了?」
「沒事了,他已經睡了。」盼楚笑笑,拍拍手中的泥土。
盼櫻的眸中有淚,每次都是這種結局,笄日病發,盼楚遭殃,每次都這樣,她幾乎快恨起笄日來了。
「痛不痛?」她圈唇吹氣,手指輕揉著弟弟的頰︰「我幫你退腫。」
「嗯。」盼楚默默讓盼櫻撒一把清涼的星子在他的頰上,力量凝結在他瘀血之處,平添幾許消熱之舒適。
「櫻姊,別怪他。」盼楚感覺出指間的顫抖,平靜地開口。
「我有什麼資格去怪?」盼櫻落寞地反問。
「小日身不由己……」
「身不由已,身不由己,你體諒他,誰來體諒你?」
盼櫻的悲,一泄如注︰「只要他心情不好,你就活該受罪?你在他心中算什麼?出氣筒嗎?」
「姊……」盼楚軟求。
「小楚,為什麼不告訴月姊姊?小日的病是心病,需要心藥醫,他最信服的人只有月姊姊,月姊姊要是知道一定會預防這種事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