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吃的只是瓜子、油角……」
「沒有吃我親手做的年糕和蘿卜糕嗎?」淑賢著急地。
「沒有。」成德盡量引開話題,「沒有人弄,其實我好想吃。」
「你想吃,我現在就弄給你吃。」淑賢在成德臉上一吻,然後把Cynthia的那根長發扔在垃圾箱里。
成德等待妻子離去。
突然,淑賢又把頭回過來,「成德。」
「怎了?」
「我還是先換床單。」淑賢笑得合不攏嘴,「忘了告訴你一個秘密,Cynthia和徐醫生在我們的床上……」
「別管人家的事!」
「但這是我家的床!」淑賢把床單收起,卷成一束,然後把它拿到廚房的洗衣間。
成德肯定妻子步進廚房之後,立刻把長發從垃圾箱中撿起來,偷偷的把它拿到書房,選了一本英文書,然後把發絲夾在兩頁之間。他深信淑賢是不會翻閱他書架上的英文書,所以才選了D。H。Lawrence的《LadyChatterley’sLover》。
翌日,淑賢要成德致電給徐氏夫婦道歉。「你昨天如此待慢別人。」
「你放心,我沒有待慢任何人,他們是快快樂樂的離開我們家的。」成德開始習慣撒謊,「徐先生好像今天一早有要事辦,所以昨夜不能不回九龍。」
「那麼,我自己致電給他們好了。」淑賢拾起听筒。
「別亂說話。」成德阻止,「別提起床單的事,人家會尷尬的。」
「我知道啊!」淑賢撥號。
「總之昨夜的事你要一字不提,我怕你講得多錯得多。」成德心里倒想淑賢打這個電話,他實在很想知道Cynthia現在怎樣了。
電話接通,酒店接線生把淑賢接到徐醫氏夫婦的房間。
「喂,徐醫生,恭喜發財!」淑賢抱歉地,「但似乎我把你吵醒了。」
成德立刻把電話搶過去︰「徐醫生,你昨夜沒事吧!」他先裝出若無其事。
淑賢嚷著︰「我想找Cynthia!」
「成德,多謝你送Cynthia回來。」徐醫生剛起床。
「現在你倆也安全回到家里,我便放心。」成德說。
「你可以放心好了。」徐醫生友善地,「我昨夜睡得很酣,真管不著天有沒有塌下來。」
「天絕對沒有塌下來。」成德怕講多錯多,「我還是讓淑賢和你說。」
「我想Cynthia也有話和淑賢說。」徐氏夫婦仍在被窩中,賴著床。
淑賢接過電話︰「你怎了?昨夜風流快活嗎?」
Cynthia的演技也很精湛︰「好,只是喝得太多,今天起來頭有點痛。」
「我的床好睡嗎?」淑賢好奇地問。
成德立刻睨住淑賢,示意叫她停止。
「好。」Cynthia不肯定對方知道多少,所以亦不敢多說。
「你壞了!」淑賢說。
Cynthia一方面要回應淑賢,一方面也要向旁邊的丈夫裝蒜︰「怎會呢?」
「我想徐醫生一定比成德浪漫得多。」淑賢問︰「將來生了孩子一定要和我上契。」
「好」。
「徐醫生不會有意見吧?」
「不會。」
「Cynthia,你還很困嗎?」淑賢也感覺到她說話的精簡。
「我和George也喝了太多,現在還有點神智不清。」!Cynthia回答,「我仍賴在床上。」
「那麼你們還是多休息一會。」淑賢歉意地,「改日再談。」
成德多麼想再把電話搶過來,他盼望听到Cynthia的聲音,但卻只可以壓抑著這份不道德的思念。
電話掛線後,還賴在床上的徐醫生和Cynthia望著天花。
Cynthia主動提起昨夜的事︰「你放心,成德是個正人君子,只是我嘔吐大作,而且也要待他酒氣過後才可以送我到天星碼頭。」
但徐醫生對Cynthia所說的不表興趣,他只是望著天花,捉著妻子的手︰「你看到嗎?」
「看到什麼?」
「天花板上的飛蚊。」徐醫生所指的其實不是真正的小蚊子,而是留在每一個人眼球水狀體內的微小捌化物。
「嗯。在望向光或淺色的背景,我會見到這些小小的飛蚊。」Cynthia轉動著眼球,起初還以為它們是外來的,但仔細看清楚,我可以感覺到那些飛蚊根本就是在我的眼球里。」
「來!你試試把眼球左右左右的移動。」George提議,「來!來!來!」
「是啊!移動得愈快,那些蚊子便會飛來飛去的。」Cynthia陪著丈夫一起轉動眼球。
「這個就是我小時候的小玩意。」徐醫生說,「我從來也沒有告訴別人,因為我怕他們笑我傻。想深一層,其實我也沒有需要告訴別人,因為我這個小玩意是很自得其樂的,我不說人們絕不會知道。正如你和我生活了這麼久也不知道我喜歡玩飛蚊。」
「其實你這個小玩意也是很好的眼部活動。」Cynthia望著丈夫,「即使我知道了你喜歡玩飛蚊也不會笑你傻。」
「我的確不太傻。」徐醫生吻在Cynthia的眼瞼上,「但我把這個小玩意告訴你,是有一個特別意思,我想你知道不用什麼事也告訴我,人是可以有秘密的。」
在這個時候,如果不澄清就等于默認,Cynthia心里在盤算。
「我只需要知道你快樂。」徐醫生重申。
「你不信任我嗎?」Cynthia問,「我和他真的沒有。」
「如果我相信你們沒有,你會快樂一點嗎?」徐醫生問。
「你必須要相信這個,因為這是真相。」Cynthia只是說著白色的謊言。
「我想起床洗個澡。」徐醫生親吻在Cynthia的小嘴上,「農歷新年也過了,我不得不努力拓展我的退休儲蓄計劃,擔心這些更為實際。」
徐醫生赤著上身走進浴室,開了花灑。
「穿點衣,別著涼啊!」Cynthia的關心並不是為了贖罪,她是真心愛著丈夫的。
「這間酒店真好,廿四小時也供水!」徐醫生從浴室叫出來,「隨時起床也可以隨時洗澡,不用為了洗澡而被逼起床。」
丁末年的雨量並不能承接丙午年的紀錄,但卻延續了一九六六年的那些騷動與不安。
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曾全力支援蘇守忠在天星小輪絕食的另一位青年盧麒,在被判「煽動群眾破壞治安」罪後上吊自殺,引起很大的回響。
三月十二日《盤古》月刊創刊,四月十日《人物與思想》月刊創刊,街頭巷尾,人言藉藉,人心惶惶。
五月四日,青洲英泥有限公司在受工潮影響下宣布結束生產。
五月五日,香港人造花廠新蒲崗分廠勞資糾紛未能達成協議,一批工人企圖阻止另一部分工人制運貨物出廠,再加上在場拍攝的記者不肯向工人交出菲林,形勢變得緊張。當警方及防暴隊到場時,工人排成兩隊,與警方對峙,並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團結就是力量》以及朗誦《毛語錄》。翌日警方巡邏時,有人襲警,二十一名肇事者被拘捕,事情再度惡化,沒有人知道何時才休止。
成德在電視台致電回家,「淑賢,沒什麼事你還是留在家里,外面很亂。」
「但我想邀約Cynthia出來喝茶,已經三個月沒有和她見面了。」淑賢解釋,「她對我也變得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