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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整。擎裴來敲響千襲辦公室的門。
千襲自一堆凌亂的文件中抬起頭,訝異地盯著他,以為自己又忙得忘記了約定的時間。
「想不想看看台北的黃昏?」
千襲的神情更詫異、不解了。
「把工作先丟到一邊去吧!」
「老板的命今?」千襲戲謔道。
「老板的命令。」
「你要先告訴我目的地是哪兒呢?還是打算先賣個關子?」等車子駛離台北市區時,千襲終于發問。
擎裴神秘地一笑,「我知道有個地方是觀看夕陽的絕佳去處。」
「什麼地方?」根本還是沒說到重點嘛。
千襲此時的情緒可謂十分復雜,進入閻家比她想象中的簡單多了。江叔叔來信中已經不斷地在提醒她這件事,她的動作確實得加快些。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愈是了解到擎裴的為人,復仇的念頭愈是在她心頭淡去,更發現愈來愈難掌握住自己的感受。
「在想什麼?」擎裴敏銳地察覺到她異常的沉默。
千襲有些心虛的別過頭去,佯裝凝視窗外的景色,另一方面更為他能夠如此輕易的看穿她的心思而感到不安。
「只是在想象一下,待會兒會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美景。」
「你一定不會失望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將注意力轉回前方。
擎裴此時的情緒並沒有表面上冷靜,他可以臆測到千襲此刻的心境,絕非她口頭上所聲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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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的房子,只有你一個人住?不嫌寂寞嗎?」等千襲大略巡視過整個大廳後,不著痕跡地隨口問道。
「還有老管家、司機及幾名佣人。」擎裴簡單扼要地回答她的問題,眼底有幾許警戒。
「只是感到好奇。」千襲聳個肩,隱藏起自己真正的感受。
擎裴睨視她一眼,並未再多說,「來吧,讓你目睹證實一下,台北的夕陽也可以很絢麗迷人。」
他抓住她的手臂,拖著她步上樓梯。
那是一處視野極為寬廣的陽台,此地離台北市區約莫二十分鐘的車程,不過卻十分幽靜,完全沒有人潮車聲的喧擾,像極了一處世外桃源。
想當然爾,要在台北這樣寸土寸金的大都市中,竟得如此絕佳的空間,付出的代價必然相當可觀。
太陽漸漸西垂,將雲霞渲染得奪目耀眼,前方的草原及樹木也因太陽余暉的照映,而染成火紅的一片。
千襲激動地因這樣的美景而屏住氣息,幾乎忘了呼吸。
「哇!」她嘆息道,「想不到台北的夕陽也可以這麼浪漫!我太忽略台北的魅力了。」
「或許是因為你離開台北太久,因而忘了它是這麼美麗出色。」擎裴將他傲岸的身軀輕倚在欄桿上。
千襲神色有絲異樣地回望他,「你怎麼知道我曾離開過台北?」頓時,她全身充滿戒備。
「舊金山大學的學位,不是光待在台北就能夠取得。」擎裴神色自若地回答她的問題,不明有何不妥。
千襲斥責自己的疑心,以為對方已經知道她的背景。
「談談你在美國的生活吧!」擎裴黝黑如夜色的眼眸直視她。
千襲的心因他的注視而漏跳了一拍,隨即卻狂亂不已,彷佛隨時都有可能跳出她胸口般。
「沒什麼好談的,就如同每個在外求學的學子一般,拚命地想在白人的世界里站穩腳。」千襲含糊地帶過。
不會有人知道在美國的那前幾年,一個人生地不熟,語言又完全不通的小女孩,內心所承受的寂寞有多濃烈,多少夜里她是偷偷躲在棉被里哭泣而過的。
又有誰知道她是多麼想念她的父母?
沒有人知道!就連長腿叔叔她都不曾透露。
是閻其爾造成這一切的!
擎裴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瞥視她一眼,靜默。他可以感受到千襲內心的落寞,她的傷是閻家造成的。
「你慢慢欣賞吧,我去換個便服。」千襲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竟不由自主地發起呆。
第七章
「原來你就是少爺帶回來的貴賓。」說話的是一位年約六十歲的老婦人,帶著打量的目光審視著千襲。
瞧見千襲充滿狐疑不解的目光時,親切地對她一笑,「無怪乎他堅持要我下廚,通常是在有外國客人或凌先生來訪時,我才會親自下廚。」
「你一定就是閻先生口中那位廚藝絕頂,令不少飯店名師傅都汗顏的老管家了。」千襲露齒一笑。
老婦人一听到這些贊美,笑得像孩子般開心。
「你是少爺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老婦人神態戲謔地說道。
千襲趕緊澄清道,「不是的,你誤會了,閻先生是因為……」看著老婦人一臉心知肚明的神情,她都不知該如何解釋,「我只是他的助理,如此而已。」
「既然你不想承認,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老婦人有些跋扈地說。
千襲面對這樣的誤解,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受。
「您在閻家工作想必也已經許多年了?」千襲開始與老婦人閑聊起。
老婦人突然皺起眉,認真地搜尋著她的記憶,不懂怎麼會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很眼熟,似乎在很久以前曾見過。
她真是愈老愈胡涂了,這女孩頂多才二十來歲,怎麼可能在十多年前看過?那時她不過還是個孩子。或者是她曾見過與她酷似的面貌吧,一定是這樣。
望見千襲狐疑的表情,老管家才想起她的問題,「少說也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千襲心一震,如此說來當年發生的那件事,老管家必定十分清楚。看來這一趟或許會有出乎意料的斬獲也說不定。
「如此說來,閻先生的父母親還健在時,您就已經在閻家。」千襲試探著。
老婦人布滿皺紋的臉十分詫異地回視她,「閻老爺還硬朗的很,話不可亂說。」老管家告誡著。
千襲拚命地想穩住顫抖不已的雙手,這項消息的確太令她震驚了。
她與江叔叔多年以來一直揣測著閻其爾早已不在人世,否則為何一直不見他的行蹤,多年來他就像消失在這世上一般。如今獲得證實,怎能不教千襲感到激動?
千襲終于可以為父母雪仇!
「只是為什麼不見閻老先生呢?」
老管家警覺到自己泄露了太多的秘密,「這是主人家的事,我們做下人的不便過問。」明顯地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千襲也不便再繼續追問下去,免得老管家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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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千襲到家中,擎裴早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千襲是絕對不會放過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
多年來不只是江震明,不少記者或者愛嚼舌根的人,都非常有興趣想知道他父親的下落。他也明白有一天終究紙包不住火,而這一天即將到來。他有預感千襲絕不會就此放棄,她一定會把握繼續追索下去的機會。
當老管家納悶地向他提及此事時,他使開始有了心理準備,準備面對這一天的來臨。
擎裴自嘲痴心妄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化解千襲心中的仇恨,想解開兩家的恩怨,實在有些可笑。
而他對千襲的這一份感情,恐怕也永無表白的一天。這份愛得太苛的情感,他想也只能埋藏心底,繼續跟著他生活下去,一輩子。
眺望窗外夜色的他,手不停搖晃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思緒一直停留在今天下午發生在辦公室內的那一個吻。
他可以感受到千襲對他並非沒有感覺,否則她不會這麼投入,但她了解嗎?
擎裴擔心仇恨會蒙去千襲的眼楮,不願看清存在他們之間的那份激情。它很脆弱,隨時都可能化為虛無;但卻也強烈得教倆人都忽略不了這股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