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拳,我不道歉。」夏振寧的神色稍緩,但語氣依舊強硬。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呀!」李則憤憤不平。
「胖子,你先別急。老實說,我也覺得夏大哥這一拳打得好。」余魚有煽風點火的傾向,涼涼地說道。
「魚,你……」穆梓梨有些無可奈何。
余魚笑著安撫著她,「你先別急。」
「打這一拳,是因為你兩年前讓我們失去了堅強的小夏。你的痛抵不上那一夜她落的淚。」夏振寧在提及妹妹時,語氣多了一分憐惜,「她所謂的十年等待與期待,我們並不責備任何人,因為那是她陷入了自己設下的圈套,她一直就是鑽牛角尖的人。或許我應該謝謝你沒有一般少年的輕浮,玩弄了她的感情。這一點,作為哥哥的我,謝謝你。」
「你是她哥哥?可是你們不同姓,而且以前沒有听她說過。」宋劍庭一激動便站起身,雙手支著桌子,冰塊掉了一地,碎片四濺,在昏暗的燈光閃爍著迷離的色澤。
「我從母姓,她隨父姓。至于她不提到我,或許因為我這個哥哥不但沒有保護過她,而且還曾經傷害過她吧。」夏振寧的臉上清晰地寫著悔恨。
原來秦淮沒有騙他,這兩年和過去的八年一樣,她的心里依舊只保存著屬于他們的過去,她那麼執著地守護著的回憶。宋劍庭的心在劇烈地跳動著,狂喜和苦澀的情緒不斷地交織在一起。
正在這時,「流水浮燈」的門輕輕被推開了。
「對不起,今天我們不營業。」宋劍庭低沉的聲音在看到推門的人時,變得沙啞,「你……」
寧小夏的突然出現,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梨子告訴我了。魚你說得沒錯,我是不能永遠逃避的。」寧小夏步伐狀似輕松地向他們走去。
「小夏,給你。」穆梓梨遲疑著,從身後取出一個匣子,遞給寧小夏。
寧小夏感激地接過,轉向哥哥關切的注視,「哥,我想清楚了,我要的是心動,不是感動。今天,就讓我與過去做一個徹底的了結,好嗎?幫幫我,哥哥。」妹妹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樣企求的眼神了。
「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哥哥永遠都是支持你的。」夏振寧心疼撫著妹妹肩膀,想把力量傳遞給她,「把真正的你找回來吧,拜托了!」
「我會的。」寧小夏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我們大家先上樓坐坐吧,讓他們自己談談。」李則使著眼色。
眾人識趣地紛紛上樓,夏振寧遲疑著,回頭看著妹妹,有些擔心。
穆梓梨握著他的手,搖了搖頭,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第5章(1)
寧小夏低著頭,望著面前那杯李則臨走時刻意端上的康寶藍咖啡。
沉默就好像一張網把兩個人都密密地包住了,裹得緊緊的,幾乎不能呼吸。
寧小夏小心地抬起頭,看著對面那張不知道在記憶中勾勒了多少次的臉,在歲月的沖刷中磨去了稜角,少了年少時的堅毅,卻多了一份歷練的積澱。還是習慣格子襯衫外面罩一件簡單的運動外套,蓬松的頭發三七開,黝黑的皮膚總是襯得牙齒好白。
宋劍庭也用心地打量著她,前兩次的見面都是遠遠地望著,又因時間緊迫,看得不甚清晰。中學時經常扎成麻花辮的長發剪成了俏麗的短發,以前常戴的眼鏡似乎已經改成了隱型眼鏡,蜜色的皮膚,不變的是依舊執著紅色的衣裳,左手上套著鮮紅欲滴的瑪瑙鐲子。她的變化很大,如果不是已經把她的影像深深地鐫刻在腦海里,或許某一天他們在某個街角擦身而過,也不一定可以認出對方吧。四年的大學生活讓他們的生命基本上沒有了交界,感覺就像是一組相交線,在經歷了某一點的餃接之後延伸開去的是無止境的分道揚鑣。
「對不起,你臉上的傷是我哥打出來的吧。」目光落在他嘴角的淤青。
「沒關系,這是我應該承受的。」
「你沒有錯,我們只是沒有緣分,不能強求什麼。」她幽幽地說,端起的咖啡杯,刻意地往胸口挪了挪,貼近心的位置,熨平心里因為這句話而揪起的褶皺。
「不,是我該說對不起的,當初我說那句話的意思並不是想刻意地傷害你,真的。」他慌忙地解釋著,當時說出口時就後悔了,他至今還記得她那痛苦的語氣。
難道你說這個就不知道會讓我傷心嗎?
對不起,我以為你很堅強……
難道我的堅強就注定我必須受傷嗎?
「我們都不要再說對不起了,或許感情的事情根本沒有一個衡量的標準。我沒有想到你會開一家這麼特別的店……」
「這是你當初的創意,你忘記了嗎?」他急切地問。
怎麼可能忘記?所以她第一次走進這家「流水浮燈」時那泉涌而上的驚訝與傷懷,讓她在接下去的幾天總是魂不守舍。初一那年的六一兒童節,是他們人生中最後一個兒童節,戴紅領巾的日子在曾經無數次的厭煩之後,要解下來了又仿佛不舍。五月的最後一天,他們奉命布置教室,停電了,于是點著蠟燭,燭光里那一張張朦朧的臉,帶著少年的稚氣,卻屢屢在夢中看不清。
那時很迷《青蛇》,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喜歡那迷離綺麗的色調,沉醉那纏綿悱惻的樂曲,更多的喜歡那個握著竹竿挑著荷花燈的粉衣少女與彼岸那個白衣書生之間欲言又止的暗生情愫,就像那時的她,也有太多說不出的話。
于是笑著,說如果有一天開了一家咖啡屋,那麼就一定要叫「流水浮燈」,篆書的大門,浮著紙燈的小水池,椅子要像秋千一般蕩來晃去,音樂也一定要是那一曲不變的《流水浮燈》。最好的話,有個穿著鳳仙裝的服務生小妹。那時在場的同學都笑她,說咖啡屋都應該像傳說中的外國城堡或者是宮殿,她怎麼想得像個茶館,只有他點點頭說也許對比之下,會有更與眾不同的氛圍。
沒想到,那時的一席戲言,今天會變成一個真實的存在。
嘆了口氣,記不記得,或許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記得了,都過了那麼久了……忘記了,人才能輕松點。」她刻意漠視他的渴望。伸手把桌上的匣子取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翻騰著的五髒六腑平靜下來。打開小巧的木匣,里面是一疊讓宋劍庭眼熟的信件,還有一個精致的錦盒。
寧小夏小心地把信件從匣子里掏出,微微顫抖的手隱約可以透露著她的在乎。
「這些信是你寫給秦姐的,她送給了我,我想了很久,始終覺得還給你比較好。畢竟這是屬于你的回憶,由你自己來保管比較好。」
宋劍庭死死地瞪著寧小夏手上的信,無意收回。
「雖然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看了你的隱私是我不對,不過我需要更多的理由讓我相信放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寧小夏艱難地解釋著。
「我寫了這麼多,難道就是為了讓你放棄嗎?」宋劍庭覺得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明明這些信里都是寫著自己的後悔和希望挽回,為什麼在她看來,只是讓她更加地死心了呢?
「我想了很久,老實說,我開始相信如你所說,我們的確是沒有緣分,不然為什麼我們總會那麼湊巧地錯過了?我們總是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無論是誰先回頭,都一直延續著同樣的錯過。」她好累,在無數次的珍惜與放棄之間掙扎著,她真的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