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撫了父母,等他們睡著了,站在妹妹的房門前,听著她在里面盡情地哭泣,從那一夜起,他已經太久沒有听到妹妹的哭泣了,她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太深太深,恐怕連她自己也找不到。
妹妹在合德中學念書沒過多久,他就被一個親戚接到海外去當了一個小小留學生,因此也錯過了妹妹成長中的這一段傷痛。直到那一夜他听見妹妹在電話里哭得那麼傷心,那麼痛苦,那麼掙扎,從那些細碎的只言片語中才整理出這麼一段前塵往事,而他卻沒來得及保護她,只能不斷地說︰「你想哭就哭吧,哥哥听著呢,把自己的委屈全部都哭出來,以後哥哥不會再讓你有哭得這麼傷心的時候了,哥哥保證。小夏……對不起,哥哥沒有保護好你……」後來他從穆梓梨那里打听到了一切,並且永遠記住了她們畢業照上那一張黝黑的臉。
兩年後的今天,小夏終究還是哭了,是因為傷心,還是真正地解月兌呢?他不知道,甚至也不敢問。他只能坐在妹妹的房門口,背輕輕抵著門,支起雙膝,靜靜地陪伴著妹妹。那個小時候常常看了恐怖片就嚇得睡不著,老拖著他講故事的妹妹;那個生病時不吃藥常常想辦法讓哥哥代勞的妹妹;那個喜歡當跟屁蟲的妹妹。好像被正值叛逆期的他狠狠地拒絕了她的幾次跟隨之後,漸漸成長成一個堅強的女孩,結果在多年之後,堅強卻成為她再次受傷的理由。為了不受傷害,而不斷改變著自己,而那個最真實的她,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迷失了?又究竟能不能找得回來呢?
他在黑暗中閉上了眼,卻感受到一股潮濕的鹽腥味涌入了他的眼,刺痛他的心,原來這麼多年了,他一直也背負著這樣沉重的愧疚呀。
早上九點鐘的「流水浮燈」,沒有什麼客人,宋劍庭和平時一樣,趴在吧台上,任思緒在那流暢的音樂里穿梭著。
「你好,宋,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听到熟悉的聲音,他抬起頭,望著面前笑得恬靜的秦淮,「也許我一直在等你來。」
從廚房里端出兩杯帶著些許威士忌燻香的愛爾蘭咖啡,兩個人找了一張靠近小水池的桌子,面對面坐下,「我不知道你見我的時候還需要酒香壯膽,或者這咖啡代表著你現在的心情,有些憂郁。」秦淮揣度著此刻坐在對面的這個男人的心思。「我們也算是認識兩年了,我曾經把內心最深處的感覺都與你分享,你還需要試探什麼嗎?」他苦笑著,啜著咖啡,讓那一股酸甜的味道滲透到口腔里的每一個角落。
「昨天以前,我或許還可以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與你分享,但是因為小夏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讓任何人有傷害她的機會,即使是認識了很久的你也一樣。」秦淮小心地用小勺子攪拌著咖啡。
「我從未刻意地想傷害她,盡避我的舉動總是無意地傷害了她。」
「這一點我想她也不會怪你的,因為感情的事情,如果沒有處理不當,總會不經意地變成了傷害。因為太在乎對方,所以格外脆弱和敏感。就像這愛爾蘭咖啡,明明是提神的飲品,不過喝多了還是會醉的。」
「醉了還可以醒,但是失去了卻找不回來了。」他望向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潮車流。
「沒有嘗試過你又怎麼知道不可以?」秦淮笑著問。
「我想嘗試,可是她已經有了可以照顧她的人。」他索性端起咖啡一飲而盡,似乎想借此麻痹自己說出這個連自己也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秦淮注視著他臉上那一抹黯然失色,會心一笑,「如果你說的是我所認識的寧小夏,我可以告訴你,這半年來她從來沒有付出過她的心,至于她的心現在到底遺失在哪里,我也希望你能夠幫助她找到,為我們找回最真實的寧小夏。」
她說完最後一句暗示,起身離去,剩下宋劍庭望著對面那杯已經冷卻的咖啡,琢磨著她的話,思緒混亂。
「叩叩叩」,余魚轉過身,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耳朵,沒听見,沒听見,這麼美好的清晨最適合她這個剛剛入睡的夜歸人補眠了。
「叩叩……叩叩叩……叩叩……」敲門聲不屈不撓。
「天哪!我快瘋了,為什麼我的宿舍這麼小,為什麼我的床離門那麼近,為什麼會有個混蛋這麼早來打擾我,還用這種詭異的三長兩短的敲門聲,該死!」歷經千辛萬苦,她終于從溫暖的被窩里掙扎到了透著絲絲涼風的門口,「誰呀!」
「魚,是我,小夏啦。」
沙啞的聲音還真不像是平日里大嗓門的寧小夏,難道是感冒了?
余魚打開了門,讓寧小夏進屋,然後又沖回被窩,「你干嗎這麼早來找我呀,我昨天飛機晚點,今天凌晨才回宿舍睡覺,快困死了,你最好有個好理由,不然等我睡飽了,我就不會只是輕輕地捏兩下你的小臉蛋這麼簡單了。」余魚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又要進入睡眠狀態。
寧小夏把一疊信放在她的鼻前。
「干嗎?好臭哦,樟腦丸的味道,你要毒死我嗎?好臭!」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朦朧的睡眼在看見寧小夏那雙腫得比核桃還大的眼楮時,著實被嚇得清醒過來。
「你怎麼了?我只是飛了一趟羅馬,兩天不見你,怎麼你就變成這個樣子,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呀!」余魚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地搖著寧小夏。
「你先看看那些信吧,看完你就知道了。」寧小夏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余魚的床上。
余魚不知所以然地拿起那一疊信封,逐一抽出信,開始閱讀。
而寧小夏閉上了眼楮,她的世界里一片茫然。
余魚匆匆地翻閱著那些寫滿回憶的信件,「我該怎麼說你們兩個呢?一個很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心,可是又想得太多了,一個是太晚才看明白自己的情,結果輕易地就被一時的誤會騙了眼楮。」
「起來吧,我給你看一件東西。」余魚無奈地推著快要睡著的寧小夏,「你把我吵醒了,現在卻來我家睡,就算你剛失戀了也不行,不過你這情況也不算失戀,那就更不行了。」
她一邊嘮嘮叨叨著,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接通網絡,打開她們初中班級的校友錄,搖醒寧小夏,強迫她那雙無神的眼把散落的視線集中在屏幕上某行字——「宋劍庭初中時喜歡過寧小夏!」
按住寧小夏掙扎著想逃避的身軀,「寫這句話的是李則,是宋劍庭的好朋友,基本上他沒有理由捏造這種子虛烏有的謊話。應該只有和我們一樣的理由,對你們兩個這麼多年的相互折磨看不過去了,所以才說這麼的。」
「你認為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嗎?我們誰也回不到過去,回不到十年前了。現在的我連看見他都覺得害怕,巴不得躲得遠遠的,你認為這樣的我們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嗎?與其將來還是延續著一樣的錯誤,我寧可就讓它在兩年前結束!」寧小夏狂亂地吼著。
「可是你放得下他嗎?寧小夏,我只問你一句,你放得下他嗎?」
「我只是現在還沒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一個人,等我遇上了,就不會再記著他了……」
寧小夏無力的辯白很快就被余魚打斷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這兩年來過的是什麼生活,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都看不見嗎?你把自己的心藏到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千方百計地讓自己忙碌,讓自己不去想他,你從兩年前就封閉了自己的情感世界,這樣的你,你認為還會遇見什麼所謂命定的人嗎?你根本就沒有給過別人機會,也沒有給自己任何回頭的機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