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佐牽扶著披上了紅喜帕的花羽君,緩慢地通過長長的紅地毯通道,不時體貼地幫她拉整行進中的裙擺。原來他不是全然冷漠的人。花羽君心中暗忖著。她知道剛剛樓上持槍一事,他若堅持要懷槍,父親也拿他沒轍,但他卻將不離身的手槍轉交給她,無非是想在眾人面前表達他對新娘子的尊重,並明點出從此兩人一體、她不再屬于花流會的事實。
然而,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反駁她父親卑劣的言語,以行動來彌補她自尊心的傷害。
這份情,她會永遠記在心中,至少,她欠他這一次。兩人在遵循古禮的儀式中,正式成為大妻。雖然花流會與龍傳會在日本都已有數十年的歷史,但大中國意識還是深植心中,每有幫派大型例會,總免不了將壓在箱底的長袍馬褂穿出來亮相一番。
正因為如此,兩會聯姻更沒有理由采用西式或是日式的儀式。就這樣,婚禮決定以中國古禮來拜堂,地點選在高級的西式飯店,婚禮備會的方式以日式為主。
一個融合多元民族文化的結婚大典,正式開展
與會的賓客早就見怪不怪,注意的是敵對一方的動態。倒是飯店的服務人員全看傻了。
新人在會場前端的長桌中央坐定,菜肴還未上桌,陸續由雙方親友及貴賓發言。
霍叔以男方家長身分發言,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會場內回響。"龍傳會在日本東京扎根茁壯,已經有好幾十年的光陰,但卻一直稟持著傳承中國血脈與發揚中華精神的理念,無論是治持幫派的家規、組織的文化,甚至是配偶的選擇,都必須是百分之百的中國化。"
龍傳會子弟听過類似的發言已不下數百遍,但一提及"中國"兩個字,仍是自傲地抬頭挺胸,因為這是全幫會的驕傲。
"今天,龍傳會全體子弟非常興奮,看到我們的會長終于找到合適的對象,訂了終身,現在,先讓我們敬這對才子佳人一杯,干了。"說完,所有龍傳會的子弟舉杯向斯人致敬,每個人仰頭一口飲干杯中的烈酒,隨即將酒杯摔在地上,只見塑膠制的杯子在厚重的地毯上彈跳。一向講究豪帥氣氛的兄弟覺得不夠爽快,紛紛舉腳踩碎杯子。
此起破落的碎片聲嚇壞在場的服務人員,個個目瞪口呆地對視。
霍叔意猶未盡,再次舉杯面對花流會。
"龍傳會掌關東,花流會握關西,多年來分治兩地。現在,借由這樁聯親,將來不再分彼此,讓我們一起統合,稱霸日本。"語畢,又率領眾兄弟豪氣地干了酒。
花會長適時地出聲回應,說著場面話。"我是不曉得別人怎麼想,但尉佐這個女婿我是愈看愈順眼,他接掌龍傳會三年,我們也看到龍傳會在他的治理下日益茁壯,對這麼一位有才能又能干的女婿,我實在是沒得挑,這樁婚事不僅是一段良緣的開始,同時也是新局面的開端,現在,讓我們一起來預祝光明的未來。"
主將表面熱絡的話語,帶動了現場的氣氛,雙方人馬漸漸地開始社交性談話,笑聲、敬酒聲不絕于耳。服務人員開始上菜沒多久,現場就有人起哄。
"掀頭巾,我們要看新娘……
"是呀,否則她怎麼吃飯呀!"這句話倒是打醒所有籌備婚禮的人,因為沒有人想到蓋著喜帕的新娘要如何進食。
尉佐對眾人的要求微笑以對,他知道他們一天到晚在外面對險惡的環境,難得有這機會可以放縱。他輕柔地將花羽君的身子轉過來,兩人面對面,他伸手掀起她的喜帕。
花羽君抬眼望他,看見他清澈智慧的目光,她輕輕地對他說了聲"謝謝"。尉佐微微地抬後,領悟到她指的是剛剛在樓上解危那一幕,以微笑接受了她的感激。
這時,賓客的情緒更加高昂地高喊著:"來一點西方禮儀,新娘子親新郎,怎麼樣?"
這個提議馬上獲得在場人士的一致贊同,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地暗鬧。
尉佐用眼神詢問花羽君,見她沒有反對之意,大方地將臉傾過去。
"唉呀,看不到,站起來才看得到。"會場後面響起抗議的聲音,不乘機折磨這對新人似乎覺
得過意不去。
尉佐順從賓客之意,拉著花羽君一同起身。花羽君可以感覺到沉重的手槍在她禮服內襯中摩擦,她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為什麼父親要在她的房們裝設金屬探測器?她直覺地觀望一下現場,瞥見尉佐右後方有人影在快速地移動。不假思索地,她急忙伸手進去要掏手槍出來給他,無奈,窄小的袋口及遮住手腕的過長袖口,阻礙了她的行動。她著急地望著尉佐,卻見他閉上眼彎腰朝她靠來,兩只手緊搭在她的手臂上,在她可以出聲警告之前,他的手蓋住了她。
現場響起如雷的鬼叫聲,夾雜在其中的是,一記尖銳的開槍聲。即使不易分辨,但花羽君仍是听到了,她用盡全身力氣朝尉佐撞去,將他撞倒在椅子上,用自己的身體疊住他。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尖叫聲此起彼落,雙方人馬快速地又成對峙狀態,各有人員沖上前來。
霍叔將花羽君的身體抬起,她一張眼就看到血從尉佐的右側太陽穴涓流而下,他面色蒼白,嘴唇微張,眼內有痛苦的神色。霍叔用力將她推到一旁,傾身檢查尉佐的傷勢。子彈穿過他的頭側,傷勢十分嚴量。
"找……找他過來……快……會長……不能沒有……"尉佐用力地發聲,卻只是片段的耳語。
霍叔皺了皺眉頭,無法馬上理解他指的是誰?"誰?要找誰過來?"
尉佐痛苦不堪地閉上眼瞄,又奮力地張開。"找他一定記得"隨著他的力氣耗盡,那人的名字無聲地消失在他的唇里,霍叔看到了他的嘴形。
尉佐的頭無力地倒向一邊,花羽君眼楮大張,面無表忙地看著躺在霍叔懷中的丈夫。太晚了,一切都怪她,如果她能花點心思去揣測父親的怪異行徑,如果她能早點掏出手槍,或者如果……現在,一切都太晚了。她欠他的人情,永遠沒法還了。
"他死了嗎?"花羽君的聲音細小如蚊,沒有顫抖、也沒有恐懼,她已經習慣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著堅強的外表。
霍叔聞言抬頭怒視神她,大聲他說:"還沒。"
花羽君鎮定地站著,打直了腰桿,她知道龍傳會的人會將這筆帳算在她頭上。若找到證據顯示是她父親策劃的,她肯定被視為謀害親人的幫凶,若找不到證據,也會視她為掃帚星,還沒過門就克了夫家。
霍叔隨著救護人員要離開現場,威嚴地注視會場兄弟與花流會的人馬。從事件一發生,他就不斷地听到花會長鬼哭神號似的為他的女婿叫屈,還大聲地發誓要揪出凶手。
"今天就此散會,所有龍傳會的兄弟不準擅自行動,等候四大天王的命令,否則死罪一條。"事情發生得太快,他無法確定是否為花流會所為,總會想辦法查出來的。好不容易出現和平的曙光,現在不是雙方火並的時候。他現在必須爭取包多的時間來布局,不能讓會長過去的努力一下子全都白費了。他帶著怒氣地看了花羽君一眼,叮嚀屬下。"送會長夫人回府邸。"
他必須借這個理由扣押她,一方面當做人質,一方面也可以查出她是否為幫凶,但最主要的,還是暫時維持聯姻的事實讓花流會無法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