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愛情不是面具的游戲
在感情世界里,朋友都認為︰我走的是一條無風無浪的幸運之路。從當年一見鐘情,揭開了夢幻般的初戀序幕開始,到如今,兩人世界的婚姻生涯,十幾年來,彼此之間始終維持著難分難舍的感情熱度。
依稀還記得,初相識,兩人因為同年同月生,于是立下一段美麗如傳奇的誓言︰有朝一日,等兩人都覺得活夠活膩了,彼此穿戴整齊,相約來生,緊緊牽住對方的手,一起瀟滾地離開生命的舞台,讓今生的愛情旅程,晝下最完美的句點。
然而,在現實生活的過程中,我卻常常懷疑什麼是完美?擁有別人所擁有的一切,生命就再也沒有任何缺憾了嗎?萬一到頭來發覺,所擁有的原來只是一場幻覺,那生命豈不是變成了一種自欺欺人的游戲?而人又為什麼要追求完美?是因為人性的真實面太陰暗、太丑陋、太破碎,所以人需要以"追求完美"的動作,來粉飾內心世界的空虛無助嗎?
很多人說我能維系住一份相知相惜的感情,是一種幸運,但我卻認為,在愛情的國度里,談幸運就像少女時代談夢幻一樣,太過于虛無認渺了。兩人世界里,彼此都在近距離下逼視著對方,那種情境壓力,就像貼近視物一樣,不但視野會變得狹隘壓迫,視線也會因為失去焦距而模糊失真。
我曾經因為厭倦了日復一日固定的相處模式,而認真地思量︰過度的深情與專注,是否使我喪失了體驗人世間種種情天恨海,品嘗挫折與滄桑的機會?我也曾經在面對情緒困境時,寫下如此憤怒的詩篇
愛情的代價是什麼?
是屠殺。永無止境的屠殺,
屠殺天真,屠殺夢想,屠殺憤怒,
屠殺人之所以為人的專儼……
那麼,商人世界最後還剩下什麼?
只剩下一對掙猝而又無助的眼神……
雖然如此,經過一次次的反省和考驗,我終于明白.生命中的沉浮起落,全是成長的契機,而非宿命的結局。因此,無論我們所經歷的感情事件,在形式土是屬于多麼平凡或復雜,其中所隱含著的,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內在生命的深刻需求與困境投射。
《媚惑的季節》這個故事里,表面上寫的是一段段浪漫與現實無奈交織成的沖突事件,其實真正想表達的是︰一個美麗而自戀的女人,沉溺在自我假象中的面具故事。
也許,生活在這個處處飄浮著假面的世界,每個人不知不覺里,就都學會了雕琢假面具,為了一場所謂優勝劣敗的生存競爭,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面具哲學,其實也算是一項無可厚非的生存技能。只是,沉淪在這樣虛實不定,真假難辨的世界里久了,有時難免產生錯覺,讓人分不清——到底面具是真正的臉?或者臉才是真正的面具?
當一個人無法卸除心理上的偽裝,學會跟自己坦誠相處時,我認為那不是一種過錯,而是生命中一種最深沉的寂寞與悲哀,因為自我已成了虛幻的傀儡,不由自主地舞動著的翅膀,曲意奉承著外界的趨勢。面對這樣的無奈,愛情其實可以是一面最私密的鏡子,照映出自我潛意識層里最陰暗幽晦的角落。
人其實不必刻意營造自我完美的假象,但人應該努力追求生命知覺的完整,並且勇于打開心靈的黑盒子,讓陽光清楚地照進來。學習了解自己,比學會掌控對方來得重要,讓自己的情緒不再因迷憫而受傷,也比維持著完美的假象更實際。雖然,感情世界像幻海浮洋般,席卷了多少世間男女的滄桑淚水,但我始終相信它永遠是最動人的傳奇樂章,因為人類渴望真情接觸的需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第一章
這是一個凡事講求獨立的時代,特別是對女人而言。女人為了有別于男人,必需擁有女性專用的信用卡;女人為了做自己的最佳女主角,必需重視塑身美容︰女人要大腦也要胸部,但是廣告上也說了︰女性主義就是敗在愛情與衣服上的。
這也是一個婬靡于意識型態的時代,喜歡喝什麼飲料、嚼什麼牌的口香糖,都牽涉到使用者的性格與潛意識。于是乎,意識型態對城市人而言,簡直是無所不在,舉凡血型、星座、服飾、色彩、咖啡、紅茶,甚至坐姿、站姿、聊天的話題、涂口紅的動作……,都以意識型態的圖騰面貌,攻佔了城市人的內心世界。
也因此,在這陡峭春寒,三月的季節里,金薇亞不知不覺地,選擇了這間別具意識型態情調的店——"面具咖啡,只因為店招牌上那幅詭異的——鮮紫與諸黃分割的——面具圖案,飄浮在人來人往的城市半空,竟如此深深吸引了她。
店內迷漫著醉人的音樂,和濃郁的咖啡香。金薇亞穿著一件充滿設計風格的燈籠袖黑絲衫,配上今春最流行的玫瑰紅背心式套裝,她坐在遠離店門口的落地窗旁邊,雖然,那一身款式新潮約亮麗服飾,使她看起來神采飛揚,但是每當她和人相對而視時,總是不能習慣沉默與空白,因此必需不斷地說著話,或是掠掠頭發,或是轉臉看望別處,總之就是做點輕松的動作,以便維持臉部表情的愉快。然而仔細觀察,在她那雙為了刻意維持美麗與自信,而顯得表情有點夸張的大眼楮里,偶爾也會有一絲莫名的不安,悄悄閃過。
此刻,在金薇亞對面坐著的,是她最知心的朋友
麥玉霞。麥玉霞穿著一套風格古典的套裝,那棉麻混紡的淡紫色衣袋,袖尾、裙擺都編著違反流行的滾邊花飾。金薇亞對麥玉霞那身略嫌土氣的過時打扮難免有所鄙視,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金薇亞跟麥玉霞在一起時,總覺得很放心,凡是別人的衣著打扮不如她光鮮亮麗時,她的身體自然就會產生一種——放心酵素,
有時候,金薇亞也會站在好朋友的立場,用服裝潮流專家的口吻,好心建議麥玉霞換個新款式的衣服穿穿。麥玉霞听了那些建議,總是笑而不答,麥玉霞不是個多話的女人,但是每當她開口說話時,自然就能流露出表情誠懇、語調柔緩,以及對人關注的善意體貼。麥玉霞留了一頭經細飄揚的長發,發絲直溜溜地倘伴在肩上,一副佣懶寫意、與世無爭的舒服模樣,和金薇亞那頭新燙松由約時髦短發,恰好成了鮮明的對比。
金薇亞也曾夢想過,要留出像麥玉霞那樣的長發,無奈的是,她成長于一個發禁森嚴的年代,因為在她的學校生涯里,頭發一直受到校規的強烈壓抑,以致于踏出高中校門之後,金薇亞就抗拒不了潛意識里,那股彌補心態的呼喚,立刻躋身加入發型設計屋的俘虜行列中。就這樣,金薇亞對于頭發的自主權,前半段操控在校規里,後半生便淪陷在發型設計屋里。
說起來,金薇亞和麥玉霞這兩個女人,無論外表和性情,都截然不同。高中畢業後,金薇亞歷經了三次失敗的大學聯考,氣憤悵惘之余,只好到一家汽車公司當業務員。她是個高挑豐滿的女人,五官輪廓清晰立體,鼻梁秀麗挺直,眼楮清亮迷人,眉毛的線條像是畫家以天才筆觸,勾勒出來的精采作品。這些都是遺傳自她那以美貌聞名的母親身上,所不同的只是,金薇亞身上沒有母親那種精明歷練、深諳世情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