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怔了一下,隨即一福身,道︰「是!」隨手把門關上,走了。
看著緊緊合上的房門,語蝶微笑了下,當真是處變不驚呢!她隱隱有些明白,秦冷杉派她來侍候自己的原因了。
耳邊听到腳步聲漸漸遠去,知道雲兒走遠了。微微一笑,眼中閃著熱切的光芒,她有些急促地掀開布幔,像個尋寶的孩子。床下果然有個箱子,她迅速地把它拉出來打開,一盞亮麗的花燈顯現在眼前。她嘴角露出孩童般愉悅的笑靨,無邪得如同天真少女,哪還有一絲平日的嫵媚風姿。迫不及待地將花燈放在桌上,她點燃了里面的蠟燭。
花燈旋轉,燈籠上有一位姿態曼妙的美女正在翩翩起舞。那眉梢,那眼角,那無邪的雙眸,那純真的表情,那嬌憨的笑靨,勾勒出另一個不同面貌的紀語蝶。她微笑著,突然之間竟覺得心中酸楚,鼻頭一酸,瞬間眼中竟涌出淚來。她用手拭去眼淚,素手輕顫地撫模著燈上的畫跡,那是大少爺的手筆啊!跟隨大少爺多年,怎會認不出他的筆墨。猶記得去年圓宵節陪同大少爺逛花燈時,她指著旋轉的花燈直說好看,大少爺見她喜歡便溫笑地允諾,她生辰之時必定親手給她做一個。
「大少爺,蝶兒好想你啊!」她凝望著花燈,柔柔地呢喃著。她記得十歲那年,無父無母的她被舅舅賣入妓院,她抵死不從,掙月兌了舅舅向街心跑去,卻腳下一滑,跌倒在地。誰知一輛飛奔的馬車經過,她驚得動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馬蹄朝她瘦弱的身形落下。千鈞一發之際,一位白衣少年竄出凌空將她抱起,她看到了一張溫笑的臉,一雙溫柔的眸光。只那一瞬間,她便知道她愛上他了。而那帶笑的白衣少年,便是虎嘯山莊的大少爺秦上青。
「怎麼哭了?」
紀語蝶一驚回頭,天啊!是秦冷杉,她竟不知他站在門邊多久了,他看出什麼了嗎?該死,她真是太大意了,連他腳步聲都沒听見。
秦冷杉表情沉靜,慢慢地走至近前,只淡淡地掃了一眼花燈,什麼也沒說。紀語蝶卻驚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腦中飛速想著應對之詞。
秦冷杉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遞給語蝶,「收著,當你的生辰禮物。」
語蝶怔怔地接過,玉佩晶瑩剔透,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謝謝!」她裝作歡喜地帶在身上,事實上就算十個百個玉佩,對她來說也抵不上花燈上一根小小的竹節,因為那上面有大少爺的心啊!
「哪來的?」秦冷杉指著桌上的花燈說道。
終于問了,語蝶笑笑道︰「啊!燈啊!是下人們做給孩子玩的,我看著喜歡便要來了。」
秦冷杉靜默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進來時,語蝶盯著花燈專注的眼神。他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忽然拿起桌上的花燈,即冷且狂地道︰「以後別要下人的東西,喜歡的話,我送你。」說完,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狠狠地將它丟出。
紀語蝶伸手想要阻止,卻又硬生生地忍住,手背到身後,握緊再握緊。眼楮空茫地望著花燈猶如繁星般墜地,看著它燃燒,如煙花般,又迅速地熄滅了。
心——痛著!仿佛那燃燒的不是花燈,而是她脆弱不堪的心。靜望著身側挺拔不凡的與大少爺相似的身影,語蝶心中恨意涌現,恨不得立即撲上去,狠狠地將他撕碎。那是大少爺送她的東西啊!他怎麼能……怎麼能輕易毀了?
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澈明淨。見秦冷杉轉過頭,她微微一笑,身形迎了上去,聲音柔媚入骨,「冷杉,說話算數喔!以後記得要送我一個。」她貼上去,刻意地扭腰,嫵媚笑道︰「怎麼會有空來我這啊?明天是你大婚的好日子,莊里來了那麼多的客人等著你招呼呢!若是新娘子知道你大婚前一日還留宿在我這,一定恨死我了!」
「你怕了?」
「當然怕啊!人家可是北月堡堡主的獨生愛女,北月堡在江湖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一個小小的紀語蝶無背景、無靠山,你說,我能不怕嗎?」
秦冷杉臉上掛著莫測高深的笑,「你有我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舉足輕重的。」
語蝶嬌嗔一笑,「討厭!又逗人家!」
秦冷杉忽然朗聲大笑,笑後,靜靜地凝視她一會兒,眸中的深邃讓語蝶有些不安,「也許在最後一刻,我會突然改變主意,不娶那個女人呢?」
「開什麼玩笑啊!人家已到了城中客棧,就等著你明天八抬大橋,吹吹打打地接回來呢,別捉弄蝶兒了!」
「捉弄嗎?」秦冷杉忽然嘆了口氣,「如果我為了你,不娶她了,你會怎樣?」
「那蝶兒可就慘了,不但是莊主的罪人,也成了虎嘯山莊的罪人,妖女的罪名怕是一輩子也洗不掉了。與其事後被三夫人和北月堡追殺,倒不如你現在就殺了蝶兒,也省得日後蝶兒擔驚受怕。」
語蝶說完,秦冷杉又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好!好!我的蝶兒果然與眾不同!」
蝶兒也笑得花枝亂顫,倚在他寬闊的胸前,听著胸膛傳來的悶笑聲,心卻是冷的。我紀語蝶,永遠都不會是你的蝶兒,永遠!
她若心中無大少爺,她若只是虎嘯山莊一介平凡的婢女,她若真如十九歲的女子般單純無邪,或許,她會甘願留在他身邊,當他一輩子的女人,直到他厭倦的一天;或許,她也會像其他女子一般,為他爭風吃醋;或許,她也會為了留住他的心,或保住地位,拼了命地生個兒子,母憑子貴。
只可惜,所有的一切只是如果。他若真肯為她放棄親事,與北月堡交惡,那他就不是她所認識的狂妄冷情、深沉難測的秦冷杉了。而她也自知,自己就算長得再貌美如花,再傾國傾城,再深得他的喜歡寵愛,他也絕不會為她放棄一切。
第四章
馬車順利地出了城門,語蝶終于松了口氣,轉首對坐在身側的秦可青輕笑道︰「九少爺,馬車出了城門,向東再走五里,到了燕子亭,那里有大少爺派來接應的人,到時你就真正安全了。」
「語蝶姐,謝謝!」秦可青感激地一笑,只有十五歲的他,臉上還帶著稚女敕的青澀。
馬車又走了一會兒,語蝶忽然道︰「停車!」
車夫一拉韁繩,馬車倏然停下,「什麼事?」原本坐在車夫身邊的翠兒一掀車簾急問道。語蝶也不答話,跳下馬車才道︰「我要回去。」
「什麼?語蝶姐,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秦可青一驚,也跟著跳下車。
「不,你們先走。」她從懷中取出一件黑色令牌狀的東西,鄭重地交給秦可青,道︰「九少爺,好好拿著,將它交給大少爺。這可是語蝶千辛萬苦才拿到手的,誰擁有了它,誰就能名正言順地支配虎嘯山莊所有的產業,萬萬丟不得。」
秦可青身為秦家子弟,當然也深知其重要性,他握住令牌,卻更為不解,「語蝶姐,令牌即已到手,你為什麼還要回去?」
「是啊!為什麼還要回去,你不要命了?」翠兒也疑惑地問道。
語蝶一笑,道︰「拿回令牌,是為了今後大少爺奪回山莊時有更多的酬碼,況且它也本該是大少爺的。至于救你,一半原因是語蝶喜歡你,不想三夫人因恨大少爺而牽怒于你,我怕你受苦而已;另一半是不想秦冷杉拿你來要挾大少爺。九少爺,大少爺最擔心的就是你了……」她語音一頓又道︰「大少爺交待我的事已辦完,接下來的該是語蝶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