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閉緊了,迅速地回答,「好的,先生。」
塔西婭的臉不自然地暈紅了,可他卻非常欣賞。當她提出要去休息時,他說,「再等會,」他想要她留下,今天太累了,此刻正是放松的時間。「布琳斯小姐,喝點什麼嗎?酒怎麼樣?」
「不,謝謝。」
「那麼陪我聊聊天吧。」
她搖頭拒絕,「先生,恐怕我要謝絕您的邀請。」
「這不是邀請,」盧克一把拉過椅子,「坐下。」
她沒動,低聲抗拒地說,「已經很晚了,」可她還是慢慢地走到椅子前,把手里的書放到邊手桌上,坐下。
他從容地倒了杯酒,開口問道,「跟我說說俄國的風土人情如何?」
她渾身警覺地繃緊了,「我不——」
「你不是說過你是俄國人麼?」盧克握著酒杯坐下,伸長雙腿。「跟我說點什麼吧,我不會強迫你說出過往的秘密。」
她懷疑地看著他,揣測他是否在向她下套。然後她開口了,「俄國幅員遼闊。土地廣袤,那里的陽光比英國更柔和—所有的東西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聖彼得堡的這個季節里沒有日落。我們稱之為白夜,但天空不是白色,而是玫瑰色或紫色,從午夜持續到清晨。建築物在天空的映襯下,景色非常美。教堂的頂是圓的,就像這個。」她優雅地劃了一個半圓型。「教堂里沒有雕像,只有聖像畫——基督,聖母。畫像上的臉都是長長尖尖的。而英國的聖像看上去都很傲慢。」
盧克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他回想起自家鎮上教堂里的雕像,的確是有幾分洋洋自得的表情。
「俄國的教堂里也沒有座位,」她繼續說,「對主來說,站著比坐著更尊敬他。即使禮拜會持續好幾個小時也沒人坐著。俄國人認為做人應該謙遜,所以他們都很務實上進。如果冬天遲遲不過去,他們會拉鈴把大家聚集起來,一起活動談笑以溫暖彼此。我們相信上帝時刻與我們同在,任何事都出自他的安排。」
盧克深深著迷于她神情的轉換。這是頭一次她在他面前放松。聲調柔軟,雙眼露出貓般的神色。她仍在娓娓訴說,他已經心不在焉。他在想著把她瀑布般的黑發放下來纏在他腰間,擁她在懷甜蜜地親吻。她的身子如此輕盈,坐在他腿上也不會有多少分量。和縴細的身材相比,他更欽佩她鋼鐵般的意志和無畏的勇氣。即使是瑪麗也不敢觸怒他的脾氣。
「如果有非常非常糟糕的事發生,」她說,「俄國人就會說那句諺語︰一切都會過去。我爸爸以前常常說——」她突然停住。
從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的父親在她心中佔據著重要的位置,「跟我說說你父親。」盧克低聲要求。
她的眼里涌上了晶瑩的淚花,「他逝世好幾年了。他是個正直的好人,別人一有糾紛都讓他去調停。他總有一窺全局的本事,自他走後一切都不對了,」她的唇角露出苦澀的笑,「離家萬里的滋味真不好受,對他的回憶只有停留在家鄉。」
盧克看著她,心情復雜。他預感到自己平靜內心的表象即將被某種不知名的爆炸情愫給沖破,這非常危險。自瑪麗死後,他活得如行尸走肉,除了滿足基本的需求外,他別無所動。直到現在。他應該遠離這位家庭教師,先前關于女僕的爭論給了他很好的借口可以解雇她,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
他沙啞地問她,「你還會回去嗎?」
「我……」她悲傷地看了他一眼,他心頭一緊。「我不能回去,」她低聲。
下一刻,她就走開了,可以說幾乎是沖出了書房,連書也沒拿。
盧克沒有跟上去,他害怕。他頭腦一片空白,仰躺在椅子上,無神地瞪著天花板。她太年輕,太陌生,太……太多和瑪麗截然不同的地方。
盧克站了起來,肌肉放松。他怎能背叛瑪麗?他清晰地記得他們共同擁有的過去,雖然她死後他也找過女人,但只是出于需求,純然的肉欲而已。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再渴望瑪麗以外的其他人,但,他的自制力開始發出嚴重警告。新來的女教師讓他分心,而且他似乎無法阻止自己的變化。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
他舉起白蘭地,半嘲地笑道,「敬你,」他對著她剛才座過的椅子,喃喃地說,「無論你是誰。」
塔西婭一口氣跑上樓梯停都不停,沖進房間,砰地關上門。她不該這麼無禮地沖出書房,可如果繼續待下去,她會哭的。剛才的話題已經勾起了她深深的思鄉之情,她想念媽媽,想念距離萬里的親人,她想听到熟悉的鄉音,想有人叫她的真名——
「塔西婭。」
她的心跳突然停止。她環顧著空空的四周,感到害怕,剛才是誰在叫她的名字?她的目光移到換衣鏡上,突然感到恐懼無比,她害怕地想跑開,但是雙腿一點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盯著鏡子。
「塔西婭,」又是那聲音,她恐懼地用手遮住嘴,生怕自己大聲尖叫出來。
是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王子,在鏡子里對著她,他的雙眼被挖掉,剩下兩個黑洞瓖在血流如注的臉上。他青色的嘴唇咧開,陰森森地吐出,「殺人犯。」
塔西婭努力看著他,她意識到這不是真實的……這是一個幻象。她閉上眼楮,努力想把這景象驅逐出腦海,可當她再度睜開眼楮,那幻象還在那兒。她垂下手,輕輕地說,「米沙,」她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從沒想過要殺你——」
「看看你的手。」
她害怕地低頭看自己手,手掌一片鮮血。她發出哽咽地哭叫,握緊拳頭,閉上雙眼,綴泣地說,「走開,我不想听,走開。」她跌座在地上,反復地說著這幾句,慢慢地那恐怖的聲音消失了。她睜開雙眼,再次看著自己的手,血不見了,雙手干淨而蒼白。鏡子的幻象也消失了。她疲憊地倒在床上,知道自己今晚會難以入眠。
五月的第一天,明媚晴朗。冬天的最後一絲氣息戀戀不舍地消失,取而代之以春天的蔥翠。愛瑪躺在樓上起居室的地毯上,頭發蓬蓬地散做一團。她被家庭教師剛才跟她說明的月事給嚇著了。
「真糟糕啊,」愛瑪喃喃地自言自語,「為什麼女人會有這樣的麻煩?出血,惡心,還得每月算日子……為什麼男人不會這樣?」
塔西婭忍俊不禁,「我想他們也有自己的麻煩吧。這並不糟糕,是上帝塑造我們的,這是與生俱來的恩賜。」
「天哪,」愛瑪皺了皺鼻子,「我可不想得到這樣痛苦的恩賜。」
「總有一天,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愛瑪陷入沉思,「那就是說,我有月事就代表可以有孩子了,是嗎?」
「是的,只要和一個男人睡在同張床上。」
「只是睡在一起就可以了嗎?」
「事實比這個還復雜,以後我再告訴你。」
「可我現在就想知道,布琳斯小姐,我已經準備好接受可怕的事實了。」
「男人和女人在床上做的是並不可怕,據我所知,那甚至可以說是愉悅的體驗。」
「應該是這樣沒錯。」愛瑪推斷出結論,「難怪那些女人都爭相邀請爸爸上她們的床。」一想到這個她又沮喪起來,「哦,布琳斯小姐,你覺得他該不會讓她們懷他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