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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使 第4頁

作者︰莉莎•克萊佩

「神經質?」她柔聲重復。

盧克不想繼續談論他女兒。他不想和陌生人談論愛瑪的狀況。可他一看到她,他的話就不自禁地說了出來。「她很愛哭,常發脾氣。她都快比你高一個頭了,還希望能繼續長高。到後來她什麼也听不進。她總說我理解不了她的話,上帝知道—」他突然中斷了,意識到自己告訴了她那麼多事。這一點都不像他。

她接過了話頭,「爵爺,我覺得這不能算是神經質。」

「那你認為這是什麼?」

「我小的時候,身邊有個親人和您描述的情形很類似,她是我的堂姐。在愛瑪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情況是很正常的。」

他想要相信她的話是對的。他拼命說服自己相信她。最近幾個月來心理醫生已經給了他嚴重的警告,說愛瑪拒絕配合治療。更糟的是,他年邁的母親時不時地寫信來斥責他一直拒絕再婚的行為。「你讓她失望了,」他的母親這麼說,「每個女孩都需要媽媽。她正在成長,但長大後沒人會要她。她會成為一個老處女,只因為你心里除了瑪麗誰都放不下。」

「布琳斯小姐,」他唐突打斷,「我很高興你認為愛瑪的病不是什麼大問題,那麼——」

「我沒有說她的病不是大問題,爵爺,我是說這病很常見。」

她的言談舉止已逾越了主人和僕人之間的界限,仿佛他們生來是平等的一樣。盧克皺起了眉,他懷疑她的態度是故意的還是不知情的。

房間里充塞著沉寂。盧克意識到他幾乎忘記了艾許伯恩一家還在這里,艾麗西婭正在把繡花靠墊放到長椅上,查爾斯好象發現了窗外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盧克回頭看了看布琳斯小姐。過去每當他以這樣的目光盯著他人時,總會不出意料地看到別人臉色漲紅,口吃結巴,甚至流淚。而她只是回視著他,她的雙眸蒼白而銳利。

最後她的視線落了下來,停留在他的手臂上。盧克對人們這樣的行為已習以為常,有的人是害怕了,有的人是被迫轉移視線。他的左手是一只彎月狀的銀鉤。9年前他的手受傷了,唯一讓他活命的方法就是把手鋸掉。是他冥頑不認輸的個性讓自己免于沉溺在自暴自棄的傷感里。如果這就是生活給予他的最大恩惠,他將盡所能的利用和享受。他現在已經習慣了,這幾年他的生活已做了很大改變和調整。很多人都畏懼他的鉤子,事實上他甚至以此為傲。他仔細觀察著.布琳斯小姐的反應,預期她會覺得不舒服。令他愕然的是,她表示出的是一種超然的興趣。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看他。從來沒有。

「爵爺,」她嚴肅地說,「我決定接受這份工作。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她轉身離開了,灰色的裙浪發出沙沙的響聲。

盧克瞪大了眼楮,嘴巴驚愕地半張,望著空空的門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查爾斯,「她說她決定接受這工作。」

「恭喜你,」查爾斯謹慎地回答。

盧克露出陰森的微笑,「叫她回來。」

查爾斯警惕地看了看他。「等等,斯柯赫斯特!我知道你想干嗎。你存心想讓她難堪,這會讓我的妻子很傷心,然後我還得料理善後。我會給布琳斯小姐找另外的工作,但在之前你得雇佣她幾周,作為朋友,我請求你——」

「我不是傻瓜,查爾斯,告訴我真相。她是誰,我干嗎要接你的爛攤子?」

查爾斯的手臂疊起來又放下,然後開始在房間里踱步繞圈。很少看到他這樣。「她現在……恩,這麼說吧,處在非常狀況中。她和我們待得越久,就越危險。我希望你下午就能帶她離開,在鄉下躲避一陣子。」

「看來她對某人有所隱瞞麼,為什麼?」

「我現在不能說。」

「她的真名叫什麼?」

「別問了。」

「別問了?那你還要她做我女兒的看護?」

「愛瑪不會有事的,」查爾斯焦急地辯護,「沒人會傷害她。你應該知道我和艾麗西婭對你女兒怎麼樣,你怎會認為我們會置她于危險之中?」」此刻我的確不知如何回答。」

「就幾周而已,」查爾斯請求,「直到我給她找到另外的安身地。布琳斯小姐絕對勝任家庭教師的工作。她不會傷害愛瑪,她甚至會表現更出色。盧克我們是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幫我。」

一想到布琳斯小姐看他時與眾不同的神情,盧克本想一口拒絕。她是個麻煩,可是她決定相信他。為什麼?她到底是誰?一個逃妻?流亡政客?他不能撒手不管,不能讓他的朋友孤立無援。他有著典型英國人所特有的直覺。當前的事十分棘手,不容有錯。「該死,」他低聲咒罵,終于點了點頭。「就一個月,不超過。然後你們就帶她走。」

「謝謝你。」

「我幫了你的忙,查爾斯,」他低聲地說,「可別忘了。」

查爾斯露出感激的笑容,「你不會讓我忘的。」

馬車緩緩行駛在路上,塔西婭的目光自始至終停留在窗外的風景上。她想起了她的家鄉,綿延無盡但荒蕪的土地,煙灰色的陰郁天空。而這里是那麼不同。英格蘭稱霸世界,但國土卻不可思議地有限。走出擁擠的城市,迎面而來的是籬笆院落和綠色草坪。路上看到的農人也比俄國的農人更生機盎然。他們的服飾一點也不落伍,沒人穿長長的罩衫。家畜和動物得到精心喂養。鄉間小鎮上的木制農舍和小旅館,小但干淨整潔。可惜這里沒有木制的浴室,俄國卻有。同在一個世界,這里的人怎麼如此整潔呢?

這里也沒有樺樹林。土壤不是黑色,而是棕色。空氣中沒有波羅的海的咸味。塔西婭搜索著教堂塔頂特有的線條,驚訝地發現這里沒有教堂。在俄國,即使是最貧瘠的邊遠地區,教堂都隨處可見。白色的塔身頂上是圓弧型的金色頂穹,從地平線上遠望過去,就好象一支點燃的蠟燭般照亮著旅人的心靈。俄國人喜歡教堂的鈴聲,做禮拜時、節日的開始和結束時都會拉有節奏的鈴聲。她懷念那有點雜亂但歡快的鈴聲。英國人看來不像是喜歡打鈴的人。

思鄉之情讓塔西婭感覺心痛。從她到達表姐艾麗西婭家門口到現在已經一個禮拜多了。那時她精疲力盡,面無血色,只來得及用俄語問一句安就暈倒在她懷里。艾麗西婭雖然對她的不請自來感到震驚,但還是馬上收留了她。她對她的遭遇無能為力。幸運的是,她們家族中的忠誠美德代代相傳,艾麗西婭雖然打小就被送到英國來,但骨子里還是俄國人。

「沒人知道我還活著,」塔西婭告訴她,「可一旦有人發現真相,他們會懷疑我投奔到親戚那里去了。我不能長留這里,我必須走。」

艾麗西婭不需要問就知道「他們」指的是誰。但她認為在正義的法制下政府的濫用權力走不了多遠,更何況他們還得應付層出不窮的社會混亂和政治陰謀。「我們得給你找個家庭教師的職位安頓你,」艾麗西婭說,「沒人會注意家庭教師,即使是僕人也不會去注意。這是個卑微的職位,但不引人注目。事實上,我們有個朋友可以雇佣你,照顧他的女兒。」

然後她就看到了斯柯赫斯特爵爺。塔西婭吃不準他是怎樣的人。通常她很容易就能判斷一個人的性格,但斯柯赫斯特不同。聖彼得堡沒有像他這樣的人。那里有的是一臉大胡子的法官,自以為是的軍官,或是平庸的富家子弟。塔西婭感覺到他冷酷的外表下有一股強大的意志力。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不落空。對這樣的男人還能說什麼呢,她別無選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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