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腫著眼楮昏昏沉沉地醒來,听見有人走進套房,便拿了一件和睡袍相配的外套披上,打開自己的房門。她看見他時起初還有點驚訝和擔心,繼而便感到厭惡。她聞到廉價妓女身上濃重的香水味,那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他的衣衫凌亂,滿臉胡渣,眼楮也和若薇一樣布滿紅絲。若薇忍不住開始想象他和別的女人在床上翻滾的情形,氣得喉間梗塞。下流的無賴!
"今早我們可真是同病相憐,不是嗎?"他說道,聲音溫柔得出奇。
"怎麼會?你滿身都是娼……婊子的味道。"
"你很可能說對了,"藍道表示同意,月兌下外套扔在地板上。"不過你應該記得,這點我們早就已經達成共識。我如果有需要,就到別處發泄。難不成原來你情願我上你的床?"
若薇怒不可遏。"你使人作嘔!"
"我是個無拘無束的未婚男子,這有什麼好惡心的?"
"只要是願意把裙子掀起來的女人,你就可以跟她上床。"
藍道伸出手打算搖她,但她穩穩地站著不動。他自棄地拐起嘴唇。他是怎麼了?她為何能夠挑起別的女人無法滿足的?他不能讓這種情形再繼續下去,否則他非發瘋不可。
"我很懷疑你為何要和我進行這種無謂的爭吵,"他柔聲說道,握住她的上臂。"你是否記起了我是很容易將言語付諸行動的?"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企圖挑逗你,"若薇顫聲說道,藍紫眸冒火。"那你就錯了。我是因為無法隱藏對你的濫交行為所感到的憎惡才不得不說。""那你就設法隱藏吧,"藍道對她提出忠告,將她往前拉了一英寸,兩人幾乎相觸。她的個子好小,頭還夠不到他下巴。"不然我可能會不顧一切……把注意力放在身邊可資利用的女人身上——而通常就是你。"
若薇恨不得賞他一記耳光——不過她記起了上回這麼做的後果。她渾身僵硬,緊握雙拳。
"那你就再對我用強啊!"她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反正那也不足為奇。"
他猛然放開她的肩膀,捧住她的臉。
"你倒說說看你對我有什麼吸引力,"他柔聲說道。"你就像冬天的積雪一樣'溫暖'。你不知好歹而且高傲,每次我一踫到你你就忙不迭地躲開。你一個人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只可惜我沒有那麼自足。我在毫無溫暖的家中被禁錮了好些年,終于忍不住開始向外尋求溫暖。而你正是在這種追尋的過程中第一個受到傷害的人。"
"你在說什麼?"若薇低聲說道,他似乎充耳不聞,又繼續說下去。
"我居然會被你吸引實在是一件很諷刺的事……那是一種瘋狂的,想憑著自己的雙手融化冰雪。可是我又不敢,因為在積雪表面下似乎空無一物,你將就此融化消失,什麼也不留。"
"你瘋了!"若薇喘息道,當他將她拉得更近時,她顫抖不已。藍道看見她極度恐懼的眼神,咒罵著申吟一聲放開她。
"我是瘋了,"他同意。"希望上帝助我不再渴望你。"他旋身走進自己的臥室,甩上房門。若薇既震驚又困惑,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她在他身邊安全嗎?他準備自制到何種程度——她是否能指望他遵守諾言?兩人在當天晚餐以前再度踫面,彼此心照不宣地同意忘卻過去二十四小時內所發生的事情。藍道走進來的時候,若薇正在起居室角落埋頭看書,一頭秀發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她緩緩抬起頭,看見他立刻使她月復中抽動。一定是餓了,她告訴自己。他身穿海藍外套以及雪白的襯衫和長褲,腳上套著黑色長靴,漿挺的白領巾和他喉頭的膚色形成強烈對比。若薇已漸漸習慣他黝黑泛金的膚色,不再覺得奇怪或難看了。他雖然不算俊美,不過她可以明白為什麼有許多女人渴望他。他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粗擴、生龍活虎又英氣逼人,讓女人強烈感覺到自己的柔弱。他的反覆無常更增其魔力。他的眼神變化奇速,時而冰冷,時而歡悅,有時還像是在對她提出挑戰,看她是否能測知他當時的感覺。
"你一直待在這里就像只籠中鳥。"他沉穩地說道。
若薇邊回答邊起身。"提供我娛樂又不是你的責任。"
"你到法國來就只待在這個小地方。我想帶你到別處看看。"他的態度很實際,但口氣中卻有一絲抱歉的意味。若薇毫無把握地打量他。他為何在乎她是否高興?跟他來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你打算從今晚開始嗎?'她問道,對他那一身裝束點頭示意。
"那要看你是否願意出去晚餐。有個地方——"
"我要先問你一件事。"若薇說道,用一口貝齒咬著下唇。她趁他不在的時候,已經決定最好還是和藍道化敵為友。她沒有力量和他長期抗戰。"你仍然願意停戰嗎?"若薇邊說邊伸出手。他猶豫了一下,例照做了。藍道握住她的手不放,眯起眼楮似乎打算看透她的心思。僅僅這麼一握手便使若薇感到溫暖、安全、滿足,這實在令人驚訝。使她煩惱的是她不希望他放開自己的手,等他終于這麼做了以後,她極力克制才沒有伸手去拉他。她指間仍留有他的余溫。"接下來幾天我有空,"藍道說道,替她加上外套。"我想我們可以去拜訪我的一位老友。""哦?"若薇實在很難專心去听他在說些什麼。她開始發覺,藍道有時候實在很好。"是誰?"
"有些人叫他加萊之王。"
"到底是誰?"
"當然是美男子貝于曼。"
在接下來兩天乘馬車前往加萊的旅途中,若薇問了不少有關那位美男子的事。藍道告訴她好多精采的故事,她簡直無法相信那些是真人實事,懷疑是他用豐富的想象力編出來的。但他一再保證,他所說有關貝于曼的軼事都是真的。貝于曼是在丑聞中逃離倫敦的,並且留下大筆債務。他的瓷器、手抄書、家具、藏酒和收藏的藝術品都由克莉絲蒂公司公開拍賣,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他和攝政王喬治四世的友誼也很出名,殿下和一群效仿他的人常到柴斯特菲街四號去拜訪他,請他就服裝和風格提出意見。
"謠傳說,"藍道告訴她。"他的手套由三個人負責制作,一個做拇指,一個做其他手指,還有一個做手掌部分——"
"我不信。"若薇叫道,她向他靠近一些,直直注視著他。"你和他常常見面嗎?"她問道。藍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沒去吻她柔軟的嘴唇。他笑笑,微微垂下眼楮偷瞄她的嘴。
"見過幾次。他不願意和我一起出去。他說以我走路的方式,我一定會把泥巴濺到他靴子上。"
若薇笑了。
"他不願意弄髒靴子?"
"他的靴子不光靴面和靴筒要擦,連靴底都要上油。"
"這種人必定自視極高。"
"過去十八年以來,他比喬治四世還有英國王子的派頭還大。我猜想他的失勢應該會讓他變得謙虛一點,不過就算沒有,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你確定他歡迎旁人去拜訪?"
"你以為他為什麼要住在加萊,那里是前往歐洲大陸的英國旅客必經之地。往來于巴黎的人都會到他府上一游。"
一直到旅程近尾聲,若薇才想到她和藍道的關系沒有合情合理的解釋。貝于曼想必會把她視為藍道的情婦,因為她顯然不是他的妻子或姊妹,而且她又沒有監護人陪伴,這表示她並非出身良好家庭,會有許多人認為她,不能見容于社會大眾,即使那些人自己躲在房門後不知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只要他們有冠冕堂皇的貴族頭餃,再加上表面工夫做得好,照樣可以義正辭嚴地指責她。她暗暗為這種情況擔心,只希望貝于曼不要讓她難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