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個女人沖水的時候身上居然有血……」汪澈反手抱住自己的丈夫,眉頭還是皺得緊緊的。
「……我早就注意到了,我覺得那個女人……可能經歷過什麼不好的遭遇……」張曉亮想到了女人身上破碎的衣著,想到了很糟糕的場面。
「……可是……」汪澈還想說什麼,不過丈夫再度緊緊抱了她一下,抱走了她接下來的話。
「她很可憐的,我們小聲點,別讓她听到。」
「……噢。」汪澈將頭埋進了丈夫懷里,吞掉了沒有說出來的話。
那個女人身上的味道不僅僅是普通的臭,那種奇異的……是一種腐爛、彷佛在土里埋了多年的惡臭。
洗澡出來之後的女人讓兩人都震驚了一下,原本一身髒污到看不出長相的女人,洗干淨之後讓人無法逼視。
非常漂亮的女人,烏黑柔順的頭發,雪白的幾乎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細膩皮膚,還有那異常端正精致的五官。
美麗到幾乎詭異的女人,那雙黑多白少的烏黑眸子,凝視它的時候讓人幾乎有錯覺會被吸入里面去,可是看久了就會有另一種感覺——那雙眸子是空的,那具身體是空的,里面沒有住人。
那名女子自始至終什麼也說不出來,張曉亮和汪澈開始以為女人是啞巴。就在一籌莫展無法溝通的時候,女人忽然伸出了手——女人的手也非常漂亮,讓從小彈鋼琴、自詡有一雙縴縴素手的汪澈也羨慕不已。
女人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筆,用那只漂亮的手在旁邊的報紙上,慢慢的寫下了兩個字——舒佳。
「這是你的名字麼?真是個好名字!」
面對夫妻兩人的欣喜,那個女人面無表情,自始至終麻木的女人,在看到旁邊酣睡的甜甜時,眼神有了變化。
呆呆的看著睡覺的甜甜,女人喉頭發出怪異的單音節。
「真是個可憐的女人,似乎受了什麼打擊。」張曉亮做出結論,「明天帶她去我們局里登記一下吧,看看有沒有人尋找。」
張曉亮年紀輕輕就做到了警長的位置,固然和他身分顯赫的岳父的大力提拔有關,不過也離不開他的努力,否則那麼多人里,那個難纏的老人也不會單單挑上他做女婿。
***
原本以為找到女人家人是很迅速的事,然而翻過最近的失蹤人口報案記錄後,警方請他們再等一段時日。
原本可以理所應當的將舒佳交給警方,可是看到警方提供的暫居地簡陋的條件之後,汪澈心軟了。
舒佳靜靜的跟在夫妻倆身後,面對兩人為她做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是面無表情的揪著自己的手指,像個孩子。
「那個……能讓她和我們住在一起麼?直到她家人報案為止——」汪澈的提議讓張曉亮微微的詫異,不過疼愛妻子的丈夫也沒有反對。
鑒于張曉亮的身分,幾乎沒有經過什麼阻撓,夫妻倆順利的帶著舒佳重新回到了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始終沒有關于舒佳家人的消息,舒佳就在張家住了下來,在汪澈問她要不要留下來當保姆,幫自己照顧孩子的時候,她也沒有反對。
「太可憐了,她一定受過什麼過分的對待!」汪澈是這樣對丈夫說的。
「可是她的精神狀態……」面對這樣同情心氾濫的妻子,張曉亮還是有點為難,不過妻子接下來的話打消了他的阻止。
「舒佳的精神沒有問題,她只是怕生而已,我和她說話的時候,該有的反應還是有的,抱著甜甜的時候表情也很溫和,你每天上班的時候,她是個很好的伙伴。」
就是這句話,張曉亮對妻子的提議點了頭。
向來嬌慣長大的妻子一個人照顧孩子是很辛苦的,所以自己早就有請保姆的打算,既然妻子喜歡了舒佳,同意她也無妨。
張曉亮知道妻子是個很挑剔的人,之前不是沒有請過保姆,可是每次都被妻子退回去了,理由是嫌棄對方年老粗鄙。
習慣優雅生活的妻子連幫佣的長相年齡都挑剔,張曉亮知道,其實妻子找的不光是保姆,她也在找尋自己的玩伴,妻子自己根本就還是個大孩子。想到這里,張曉亮笑著點頭。
舒佳是個非常讓人驚訝的女子。不會說話,可是什麼都能听懂;舉止優雅,微小的動作讓人一看就知其是非常有教養之人;每次和汪澈出門逛街,雖然不能言語,可是隨意的指點總能為汪澈購衣做出最佳的決定。
每天每天,舒佳身上總能讓人有驚訝的發現,所以某天夫妻兩人看到舒佳坐在鋼琴前獨自演奏時——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汪澈捧住了自己的臉,旁邊的丈夫也是一臉驚異。
舒佳彈的是一支非常優美的曲子,不知道名稱,初聞只是讓人覺得婉轉好听,再听就會覺得濃濃的憂郁。
那雙美麗縴細的手指游曳在黑白鍵上的風情,讓夫妻倆看呆了眼。
「太神奇了!」汪澈是率先回過神的,原本想過去擁抱一下舒佳,可是視線不經意掠過丈夫的時候,汪澈打住了那個念頭。
「喂!你該回神了吧?」
丈夫目不轉楮盯著鋼琴前女子的樣子讓汪澈驟然不悅,狠狠的擰了丈夫胳膊一把之後,汪澈走到鋼琴邊吩咐舒佳準備晚餐。
那頓飯舒佳做得和往常一樣精致美味,可是汪澈卻吃的食不知味。
心中有了疙瘩,汪澈對待舒佳的態度漸漸冷了下來,對于這種冷淡,舒佳彷佛沒有察覺一般,仍然每天默默做著女主人吩咐自己的事情,哪怕那些吩咐越來越不合理。
舒佳看似逆來順受,要她做事她就去做,事情做完了坐在陽台上可以發呆一天,眼楮看著外面,好像看著什麼,又好像沒看著什麼。
往常這樣的舒佳讓汪澈覺得可憐,可現在,汪澈認為那是對方不將自己看在眼里的打算。
「今天你開車送她回來的?」看著一同進門的舒佳和丈夫,汪澈質問著丈夫,當著舒佳的面。
「她是個女人,你怎麼要她一次買那麼多東西……」張曉亮皺著眉,拎著大包小包。
「她就是我請來干這個的!有什麼不對?」汪澈卻故意提高了聲音。
「可是買這麼多東西,你好歹應該跟著去幫忙拎一點……」
「你要我做事?我可是靠這雙手吃飯的!」
汪澈的聲音大得有點夸張,張曉亮看了看她,半晌沒說話,只是提著手里的東西進了廚房。
門外傳來了焦躁的琴聲。
「她那個人就是那樣,你不要太在意。」對于妻子的任性,張曉亮第一次感到有點汗顏。
原本在鋼琴上有著廣闊未來的妻子,放棄了前途嫁給自己,這點讓張曉亮十分感激,妻子從小因為彈琴就很少動手做家事,嫁過來之後自己更是主動承擔了全部家務。
現在想想,妻子這樣任性其實不光是她娘家人的原因,自己的嬌慣也有很大責任,別人都羨慕他娶了一個很好的老婆,張曉亮自己也覺得,可是有時候卻真的有種想法——自己養了兩個愛撒嬌的女兒。
舒佳卻不同。每天只是安靜做事的舒佳看起來很成熟,沒有妻子的嬌縱,舒佳是很柔弱的女人,有著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覺得要負起責任的楚楚可憐。
彷佛沒有听見門外的琴聲,舒佳只是低著頭切著菜。女人白皙的手和手下的綠葉相映,那種潔白細膩的縴長手掌,竟比自己妻子鋼琴家的手掌看起來還要柔韌幾分。
張曉亮盯著女人的手掌,一時間忽然覺得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