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搖了搖頭,戚梧戀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每間公司里總會出幾個這樣的人,不過,她倒是真的從他那里听到了不少。
「其實,一切應該都是巧合啦!」曹編輯亡羊補牢地想解釋些什麼,「也許是因為雷先生喪妻,又一開始就專寫這樣的題材,才教人感到好奇吧!反正每個作者都帶著些神秘感,尤其是推理小說的作者更甚,成天腦子里不知在想些什麼謎題、疑陣的,話題也比較多,你可千萬別介意呀!等久了之後也就會漸漸習慣了。」
想當初,她一開始負責雷少任的稿子時,也曾經被這些令人半信半疑的傳言嚇得半死,還曾經有人繪聲繪影地說,雷少任會殺掉負責編輯他的稿子的女編輯呢!讓她每次和雷少任通電話時都不由得心里一陣發寒。一直到現在,她不也沒出過什麼事嗎?
唯一麻煩的,就是雷少任的話總是不多,語氣又生疏得冰冷,讓她每次都不知該如何找話題。過去雷少任請的助理又總是做不久,往往還沒混熟就辭職了,這次,好不容易來了個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女孩子肯當他的助理,她可不希望才見第一次面就被這些傳言嚇得打退堂鼓。
對曹編輯好心安慰所說的這些話,任她說得口若懸河,戚梧戀倒是一個字也沒听進去,當時的她只是低著頭,望著桌上那杯早已冷了的烏龍茶,暗渾的茶水中浮著細細的茶未,看著它們載浮載沉,「殺妻」這兩個字也在她的心湖里浮蕩不已。
有什麼事不對勁了。
朦朦朧朧當中,戚梧戀知道,這一切的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完全不若她當初想象的那麼單純。但要她明白說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找一處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好好地思索這件事情。
記不得曹編輯最後交代了她什麼,戚梧戀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麼向她道再見、怎麼走出未來出版社的。她只記得自己一路走,一路沉思,腦中還是只有「殺妻」這件事。
某個下著大雨的深夜,雷太太帶著小女兒,沒有向任何人說明,就開著車出門了,結果呢?在離家不到一公里的半山腰就出了事,雖說是煞車失靈,但一直注重定期保養的車怎麼可能會說壞就壞,八成是煞車線被人給切斷了……大多數的人都猜測雷太太打算帶著女兒去會舊情人,被雷先生暗中知道了,才切斷了車子的煞車線,殺了自己的太太……
彼編輯的話一直回蕩公戚梧戀的腦子里,走著、想著,等到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一個人坐在這個小鮑園里的秋千上了。
???
雷少任真的殺了若玫姐嗎?戚梧戀不願去相信這個事實。
沒有?但這一切的傳言不可能全然都是空穴來風呀!真實的有多少?虛假的又在哪里?戚梧戀舉起自己戴著銀鐲的左手迎向陽光,銀鐲正散發著奪目的光芒,教她一時睜不開眼來,卻又不願閉上眼。
閉上了眼,就好像自己的思慮也跟著沉入黑暗、陷入混沌,完全看不見真實一樣。
雷少任對若玫姐到底是懷著怎麼樣的感情呢?戚梧戀發現自己必須重新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該是愛著若玫姐的吧!
難道不是嗎?從若玫姐每次寄給自己的信看來,不論是兩個人婚前或是婚後,他不都是愛著她的嗎?為了她去張羅戲票、美味的櫻桃,還滿房子插遍了紫色的桔梗花,甚至到了她已經過世了的現在依然如故。
要求僕人們都認為女主人仍然活著,屋子里的一切都布置成若玫姐隨時可能會回家的樣子,這難道不是因為愛之極深,無法接受她已死亡才有的反應嗎?
那麼,離奇的車禍、斷裂的煞車線,和一篇又一篇的殺妻文章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這令戚梧戀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因為雷少任愛妻至深,絕對不寫任何關于「殺妻」的題材,或許這樣的行徑還能令人理解;但一方面表現出深深依戀妻子的態度,另一方面卻又借著文字一次又一次地設計殺害自己的發妻,這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
難道……他恨著若玫姐?那麼愛著若玫姐的他,到底為什麼由愛轉恨,直到非得一次次地取走她的性命呢?他們兩個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戚梧戀不斷回想著尚若玫從前寄給她的信,卻仍然找不到任何線索。
雙手交握在胸前,戚梧戀讓手中的銀鐲緊緊靠著自己的胸口。閉上眼,她覺得手中的銀鐲似乎在發燙,那炙人的溫度透過衣物、皮肉隱隱地傳進了自己的胸口中,讓她的心也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這是雷少任送給自己的銀鐲呢!
這幾年來,它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陪伴她一起思念著他。
閉上眼,她還可以清楚地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雷少任的情形,記得他親切地喚著自己「小戀」的語氣,和他深情款款地注視著若玫姐。當時,她是多麼羨慕若玫姐的幸福,可以一個人獨佔雷少任。每當讀著若玫姐寄來的信,她也總是在關于描述雷少任的部分閱讀再三,心醉地想象著他對自己也那麼溫柔的樣子。
他的謙和有禮、英姿爽颯、他捧著花來接自己的樣子、牽著自己的手走進禮堂的神情,如果他的笑只對著自己、他的溫柔可以獨佔……這麼多年來,對著銀鐲,戚梧戀只能這麼幻想著,幻想著一個從頭到尾不屬于自己、甚至根本不記得自己的男人。
她該相信自己的心,不是嗎?自己不會愛上一個殘酷的殺人凶手,若玫姐的信中也不是謊言,至少從第一封信到最後一封信里,她都只提到雷少任對她的深情和溫柔,不是嗎?
雷少任一定是無辜的。
這其中一定有哪里出了錯,而她,一定會把這一切弄清楚的。
???
市區的擁塞交通,再加上一場突來的雷雨,使得馬路上的車行更加緩慢,等戚梧戀回到梧桐居,已經是夜里十點多了。
梧桐居里除了必須寫稿的雷少任之外,其他的佣人都休息得極早,怕打擾了熟睡中的旁人,戚梧戀連開大門都躡手躡腳的。等進了客廳,才發現雷少任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你回來了。」听到開門聲,他轉過頭來,發現進門的人是戚梧戀,眼中透出了上抹復雜的光彩,口氣平淡地問著。
「抱歉,有點塞車,所以我回來得晚了。」讓自己的雇主等門,戚梧戀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帶著微紅。
「沒關系,吃飯了嗎?」揮揮手打斷了她的道歉,雷少任問著,隨即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似地提高了聲調,「你的頭發為什麼是濕的?」仔細一看,她的衣服也有些濕了,條紋襯衫因水而略顯透明服帖,上半身完美的曲線若隱若現地撩人,比還令人陶醉。
「傍晚有點下雨,我沒帶傘……」被他突如其來地這麼一質問,戚梧戀連回答也是支支吾吾的。
順手取來了一旁的毛巾,雷少任丟在戚梧戀的頭上,沒好氣地說︰「快擦擦,以後沒帶傘就打電話回來,我可以派人去接。」想到她那美好的身段在衣服濕透時不知被公車上的多少人看見,雷少任就一陣不舒服,他可不許自己的助理在外頭被人佔這種便宜。
「嗯。」沒有多說話,戚梧戀閉上眼,慢慢地用毛巾擦著自己的發,她明白他就是那種不知該如何表示和善的男人。